《大奸臣》楠安

3、朕爱摔杯子

　　黄作没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宫中，元泫帝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这还不算，刚消停两天，监察院的人大概是又没得别的事做，老样子跪回了端宫门外。

　　也不能怪人家，本来就是原计划中的事情，中途黄作之死引得皇上泣涕连连，或而龙心已然有所动摇，应该再接再励。

　　当然了，凡人不免终有一死，虽然言官忠谏大有上青史的可能，可真正想死在宫门外的人其实并不多。

　　正因为有了黄作之死而回转，民间已然开始盛传皇上龙颜能感天动地，把鬼门关前的人拉回来，忠臣或可以起死为生。

　　于是监察院的大人们或而是内心有虚，或而是也信了这门邪说，声势是越发地勇壮了。

　　没想到黄作不仅没死，还把这件事情越发的闹大了，元泫帝连着又换了两个杯子。

　　新的玉质剔透的小杯一下子吧嗒摔落在了刚随风微掀而进之人的锦裳衣摆上。

　　元泫帝没听见碎得噼啪响的声音愣了愣，转过身来旦见得门前凤衩金摇，眉头轻皱被小太监扶进来女子，赶紧福身作礼：“儿臣见过母后。”

　　“瞧瞧你这性子，哪里还有帝王家的模样。”

　　太后面目严肃，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慢慢进了屋内，缓缓倚坐下来。

　　喝了口荼水，太后捻弄着手里的佛珠来说：“大臣们也没有做错，从太祖起时，哪位皇帝不是十五就有妻配，到你这般年纪都好几个儿系了。“

　　“母后，您不是说了这事随我吗？”

　　太后掐着珠子的指节一下子就红里透白，白里透青：“你还有脸说。”

　　恨就恨在这事儿上。

　　那年头，元泫帝还只是太子呢，他母后在给他张罗太子妃这事儿上可是做足了准备。

　　十州九郡，从武将到文臣，凡有闺家小女，连稍有些美谈在外的贾商之女她都挑挑拣拣。

　　折腾了大半年，总算是定了几个还算过得去的几家女子。

　　不料元泫帝不知怎的就病倒了，整日虚汗淋漓，胡言乱语。

　　作为母亲，现在的太后，当年的皇后哭得是死去活来，成天求佛拜神。

　　某夜时，元泫帝床前忽然睁眼，喘着口余气儿说：“想必是娘亲诚心礼佛感动了菩萨，菩萨梦里和我说此生功德有限，不应该再牵连余众无辜女子，待有良机再作姻缘之说。且先修功德，不可枉害了无关女子等。”

　　听得这话，太后当然是立即就把原本点了名的几家女子都退了去，赏下去好些东西，然后对外说太子体弱，这几年都暂不提婚配之事。

　　果然不多久，太子这身子便慢儿好了起来。

　　这一过就是三四年，大臣重提也是无可厚非。

　　太后也是思来想去，总觉得内里有些古怪，只是在菩萨面前开了声，不大好意思反悔，就越发地偏袒让大臣们去做这等崔婚之事。

　　“现在你这身子我看也好得很，正是延续香火的好时机，再说，相府家小女死着性子在等你钦点，这都十七岁了，怕是没人再敢娶。”

　　又是一桩难事，当年其实是主要是定了相家小女为后的，给元泫帝这么一病，就给搁下来。

　　退聘之时，府上小女性子傲偏是不受，说愿等良机，不怕白发老在闺中。

　　罢了罢了，太后依着当年在佛前说过的事儿，也不好在元泫帝面前扯姻缘线，她此来主要也是听着黄作的事情实在吓人。

　　“听说皇儿摸了黄作的手，又在他面前落了龙泪，还说了些什么感化圣句，使得黄作返了魂。”

　　听见摸字，元泫帝很是可气，不过在太后面前，还是保得住几分镇定的：“朕不过是敬重臣下而已，并没有做什么，朕想他或许本就没死透，以此来诈朕的。”

　　皇太后不敢苟同：“饿了三日米水不进，外边挺了两日多，寻常人也是装不来的。”

　　太后面上满是忧色，想来想去，她觉得：“皇儿，你还是不可太与黄大人计较，兴许他真是了不得的转世托生，才有得如此命格。”

　　“成日都是他难为朕，朕何曾与他计较。”元泫帝心里暗想，瞧他那死相，朕还强忍着看了他几眼。

　　略是这么一念间，元泫帝脑海中就闪现出一张瘦削憔悴，胡碴凌乱，眼神混浊的脸。

　　全身鸡皮猛起。

　　太后没注意到这些，她自前些年信佛后，越发地对一些神鬼异怪的现象或物事极为看重。

　　黄作这事可是传得神忽其神，连着叫出去几个宫人听街巷传言。

　　宫人回来都说黄作大人忠勇之士，得龙言感天，身死三日而返人间，日后必会是了不得的人物。

　　尤其再探听得知黄作活过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家里诸多亲人均视而不见，神态冷漠，眼中空无一人般。

　　乃是大彻大悟，得道之人才能做到这般的啊。

　　于是太后也慢慢站到了黄作大人的神粉圈中，来劝元泫帝：“依哀家看，这黄作毕竟是人口相传的清官，直忠之名在外，如今死而复生，又有皇帝的功劳，去慰问一番实在是应该的。”

　　元泫帝就差没跳起来跺脚的，他这个母后信佛真是信得有些过了。

　　元泫帝语重心长，把那副当家之主的派头拿出来敬劝太后：“这般就有些违礼了，太祖以来，哪有帝王去一个九品监察家的。”

　　“太祖以来，哪有帝王十九未婚。”
　　不愧是曾经被先帝独宠的太后，立时便捏住了元泫帝的七寸，又即强调说：“太祖以来，能在众目暌睽之下起身回生的，也只此一人而已。”

　　元泫帝仍是不依。

　　说实话，他喜好偶尔换装夜出到宫外游玩，每次都担心吊胆生怕给人发现，第二□□堂上必然又是鸡飞狗跳。

　　这回难得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的白日去浪，可想到那个黄作，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宁愿不要这样的机会。

　　太后站起身，手里的念珠连着拨了三颗：“好、好、好，这大忠之臣，死而后生，帝王不理会，老身权当代劳了。”

　　那就更不成体统了，哪里有一国太后去一个九品官家里的，明明就是刻意为难朕。

　　元泫帝再如何使性子，也不能真让太后去，也不好不给太后台阶下，于是只好收了脸色说：“儿臣依了母后便是，定然亲上黄爱卿家问候。”

　　太后这才算是放了心，与旁边的小太监说：“去万佛堂。”

　　她这般就好在佛前请功了，得和菩萨说她如何劝解了皇帝与这从阴间回来的黄作大人两相言和。

　　送走了母后，元泫帝手里的杯子才终于是落了地。

　　旁边的丰顺也是觉得这太后信佛确实也是过份了些。

　　不过君无戏言，元泫帝即然答应了的话，这出行便是必然之事。

　　丰顺小小声地来请示元泫帝：“皇上准备何时去黄大人家？”

　　听到端宫门外仍是一片凄哀之声，皇帝甩袖，反正早晚都要去，还不如趁这机会避一避：“现在。”

　　可这都过了晌午了，日头正慢慢偏斜，丰顺神色为难：“不得先通知通知黄大人府上先作好准备么？”

　　“有何好准备的，朕去瞅上一眼就回。”朕倒要看看，起死回生后的黄作如何个神色冷漠，不似凡人体态。

　　还真能成仙了不成，笑话。

　　元泫帝当即令人前来更衣准备出宫。

　　一时原本静逸庄重的王宫里边变得的异常热闹。

　　宫内近百宫人往来穿梭筹备，宫外禁军列队护驾陈道。

　　跪在端宫之外的监察史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吓了跳。

　　皇上要去黄大人家？

　　似是突然要去的，也没先通知，谁来接应皇帝？

　　再说黄大人醒来后好像就有些不一样了。听说是口不多语，眼不多看，就是见了比他官大两三级的去探他也不作礼，举止轻蔑得很。

　　要是皇上去了——黄大人若还是这副模样岂不是麻烦上身。

　　这时里边就有个人匆匆站了起来，和其中监察院领头的人说：“我还是先赶紧去黄大人家知会一声才好，我外边有马骑过去兴许还能争取些时间。”

　　这位便是往时和黄作大人有几分交好，同样是以正直闻名的许监察，许少康。

　　反正皇上都不在宫中了，少你一个不少，再说其它人都觉得有个人能主去作为八卦先锋也是很不错的。

　　许少康这便得了上头允许匆匆辞了出得宫门，快马向南郊大而残破的黄府去了。

　　在马上许少康亦是暗自为这位昔日好友感到惋惜。

　　黄作醒来后，连着两三日许少康都有去探他，结果昔日好友看谁都是一副你滚开的神情。

　　哎，世人都说黄作这是去黄泉走了一段，自此脱胎，成了得道之人，难免傲骨在身，不屈从于世事俗礼，乃为难得啊。

　　再一挥马鞭，蹄声渐盛，许少康只在心里叹一声，愿黄作今日有个好点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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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相府的女子，后边还会出来搞事情，不嫁乃是另有因由滴——斜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