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不给吃》朱电视

8、伯符

　　时间是什么？你可以说他是老实人，因为世上最守约的就是时间，它不曾停驻，也不会倒流。但是它也是个大骗子，骗得所有人又笑又哭，又爱又恨。世间万物皆因它而改变，可是它却不为任何事物而停留。都说人是最无情，其实时间更是。
　　汉末，南方的某城墙之上，几个士兵面身着重甲，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他们一动不动，就像是铁做的雕塑一样。然而，他们之间混入了一个气氛不同的男子。说他松散，他整个人又凸显着力量。说他肃穆，他的表情又显得呆滞。明明生的浓眉大眼，眉间却又透出与外貌不符的傻气。明明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屁股底下却又垫坐着兵士的头盔。而他整个人，则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头盔上面，一动不动地望着城墙垛上的缝隙发愣。细风把沙砾从缝隙外吹进来，擦过了他的脸颊。他侧过脸，在肩膀上蹭了蹭，又接着发愣。
　　不一会儿，远处走来一白衣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说是青涩书生吧，却又多了份成熟，说是风情戏子吧，又多了份出尘，说是个仙人，却偏偏又多一份尘世气息。远远的，他就望见了这处发愣的男子，大概是寻了好久，好不容易在这找到了，白衣男子似乎是欣慰地笑了笑。他慢慢走近，直到走到发愣的男人身旁，他停下来，轻轻吸了口气，又轻轻把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笑道，“伯符，大婚之夜，可曾休息好？”
　　蹲坐着的男人像是突然回了神，动了动身子。他的视线仍然停在墙垛上的缝隙，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啊，好久没有，安心的休息了。”
　　白衣男子先是一愣，仿佛是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慢慢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微微笑道，“这可是有些怪了。你不曾花许多功夫么？还休息的很好？我昨晚可是有好好交流很久，小乔那孩子才不哭的……我本来以为，你们相处也会有些困难。你说不定，今天还需要我支招。可这下看来，是我多虑了？呵，我竟然算错了？不对，看来原因不在你，而是在你的那位。”
　　男人慢慢起身，冲白衣男子一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公瑾，我说……你不信命，就只信自己算的，对吧。其实我也不太信，但是，昨晚上，那孩子倒像是命里面该来找我似的。不，可能我在她面前才是孩子……你怎么这么惊讶，我说了很奇怪的话么？”
　　白衣男子眼睛瞪得老大，“只是成婚，却引得小霸王说这样的话么，她让你觉得你自己才是孩子？她得有多成熟？啊，真是难懂了，你这感受竟让我觉得比军略还要复杂。”
　　男人打了个哈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啊……她，说实话，意外的稳重呢。公瑾，你听我说，我，我总觉得……我很早就认识她了。只是现在才碰到。”
　　“呵，罢了罢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身边本来雷打不动的士兵们，这会儿全是惊得下巴要掉到地上的样子。是的，他们的心里都炸锅了，他们的主公，那个在战场上像野兽一样厮杀的小霸王，现在是在一边傻笑，一边称赞自己的新婚妻子成熟么？不对，那倾国倾城的大乔小乔不是战利品一样的存在么？怎么一夜之间感情就这样好？果然是英雄就无所谓其他了么，哪怕是被抢的？还是说现在其实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啊……所以伯符这是，意外获得红颜知己，在此感慨。还是说，春宵苦短，在此懊恼。”白衣男子，也就是周公瑾，周瑜，现在已经放弃思考了。他只觉得，他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年打仗，几乎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现下大概是真的累糊涂了开始，如今已回江东，又娶了江南美人，休息休息也好。然而，他面前的这位江东小霸王孙策对于他的敷衍般的总结感到不满，“你这人！想什么……我明明很认真说的。好，不说了，我练兵去了。”孙策捡起地上的头盔，转头便走。
　　周瑜看着孙策慢慢走远，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昨晚上躲自己躲得远远的小姑娘，又想了想孙策刚刚说的话，又不禁笑出了声，“这人长得这样凶悍，反而没有吓到大乔姑娘。真想知道，他的新婚之夜发生了什么。罢了罢了。”

　　另一边，孙策边走边想昨晚的事情。
　　简单收拾的婚房，算不上华丽，红烛，红帐，红盖头却也一个不少。
　　新郎官穿着红衣，却好像穿着不是自己的衣服似的。
　　这东西，还是没盔甲来的好，这么花里浮哨的衣服，不如脱了。
　　这么想着便脱，衣服脱到一半，都裸露出大半个坚实的背了，孙策望了望新娘，硬是又好好把衣服穿了回来。他整了整衣领，往坐在床边的新娘靠近了几步，又退后了几步，又靠近了几步，又退后了几步，来来回回好几次。
　　孙策还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却不想床那边新娘竟然跺了一下脚。
　　嗯？跺脚了？
　　孙策定下神来仔细看了新娘，却又是好好地坐在那，没有动。
　　怎么？自己出幻觉了？这么想着却又鼓足劲慢慢靠近。
　　烛光下，新娘的手染上了一层红色，孙策想到了江边的花，也是这般的红。一时间，竟失了神一般，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新娘的手上，顺势又坐了下来。
　　好小的手，是了，这孩子才十几岁，啊，只是看着好看我就娶了她，这……想想我也算是个英雄，倒不算亏了她吧。我，都这时候还想什么呢。话说，她这手上，是手汗么？
　　“怎么了，害怕了么。”孙策下意识问了下，却不想对方却立马揭下了盖头——盘起的头发乌黑秀丽，雪白的脸颊映着红色的烛光，似笑非笑的眼眸似乎有些湿润，朱唇微张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害怕，我现在很高兴。”
　　孙策看呆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容貌，还是因为她的行为，还是因为她的声音。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却不想直到现在了，还会傻这样。”孙策回了回神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自己膝盖上，“你年纪不大，倒是感觉比我还沉稳。”
　　“不。其实我不是。至少一开始我没有您这样沉稳的。毕竟，我等您很久了。所以现在等到了您，我很高兴。”
　　孙策不知怎么，心里很受触动，又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回了新娘的手上。
　　“哈，说起来，我们今天也才第二次见。老实说，我自说自话，擅自主张娶了你，现在倒是有点后怕呢。你却很高兴。”
　　新娘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慢慢地靠在了孙策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啊。在等您擅自主张娶我很久了。”
　　孙策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是因为她的话么？还是因为她现在像小猫一样靠着自己？
　　“啊？你……在等我么。”孙策二十几年来头一次说话顿了一下。
　　“是您啊。”
　　她的声音很柔，却似乎比战场上的刀剑还要厉害，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好几次。
　　“呵，我这算是福气么，还是运气。”
　　“这是我的命。从各种意义上都是。”
　　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而他突然有了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虽然，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呆在一起。一开始的紧张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不曾有过的温暖。
　　“额”，孙策突然站了起来，新娘睁开眼睛望了望他，他突然就红了脸，又立马坐了下来，把她往自己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她歪着脑袋抿嘴笑了。
　　孙策顿了顿，说道，“你，想要什么吗？我觉得我还是，嗯，给你的东西不太多，要么，我再给你父亲些东西。说到底，我是不是不该自说自话就和公瑾娶了你们两姐妹……”
　　“呵，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和你生活。”
　　她的声音果然比刀剑厉害。他一时间失了言语，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会儿，她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或许我也有想要的”。
　　孙策突然很开心，侧过身正对着她，双手握住她的双臂，“哦，说说看！我会考虑考虑的。我孙伯符，也是个说到做到的男子。”
　　和之前的神情不同，她突然红了脸，微微颔首后，又立马抬起了头，“我希望……可以给您生下孩子。”
　　“……什么？！我”，男人像是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因为脸变得通红，真让人怀疑那是一个木头了。
　　“对不起。请休息吧。您累了。”她望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想笑，索性不看他。见他不动，便起身帮他拖鞋，脱衣服，再扶着他的背，把他慢慢平躺在床上……
　　等他回过神时，她已经披着长发，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大乔。”
　　“嗯。”
　　“以后不要叫‘您’，叫我伯符吧。孙伯符，以后会保护你的。”
　　“好，伯符。”
　　烛光下的她，是这样的让人安心，啊，话说，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醒来后，她还会在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