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倾城时光》龟苓膏太太

10、第 10 章

　　那时候的物业没有后来那么方便，居委会在小区门口的位置特别框定了一个区域，让大家用来扔垃圾，然后每天清早有人过来把垃圾铲到垃圾车上运到郊区去处理。作为我家生物链的底层，倒垃圾这个任务是我每天的日常，而很不巧，徐嘉是我倒垃圾的日常中，最常碰到的人。
　　于是当天傍晚，我在垃圾房看到徐嘉一拐一拐的提着两大袋垃圾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噗”的笑出声。
　　徐爸爸脾气有点暴躁，本质上却是一个沉默的好男人，整个小区没有不知道徐爸爸和徐妈妈伉俪情深的，两个人男主外女主内，除了在徐嘉的问题上基本上没吵过架。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好丈夫，在徐嘉的问题上，却信奉的是“从严教子”。
　　从小到大，每次我一向徐妈妈告状，基本上一到徐爸爸下班时间，徐嘉就会东跑西窜想着躲避徐爸爸的“深沉父爱”。
　　《还珠格格》热播的时候，徐嘉曾经深受小燕子“跪得容易”的启发，在裤子里面套上了自己所有的秋裤，他倒是想要一个“打得容易”，但是迫于条件限制，只能选择多穿几条秋裤，然后在十月的秋风里被热出一头大汗，等到徐爸爸回来，上手一打，触感不对，于是勃然大怒，用“投机取巧”的名义，打得徐嘉欲哭无泪，伤势比往日更严重了些。
　　徐嘉拥有非人般的小强体质，每次被徐爸爸揍完屁股过后，隔天就能活蹦乱跳，而且随着徐嘉年龄的增长，奸猾程度的日益增加，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徐嘉一拐一拐了，所以我忍不住在他面前，拎着一大包沉甸甸的厨房垃圾，笑得前仰后合。
　　徐嘉穿着人字拖，白色的大体恤上印着花体字的NBA，黑色的大短裤下露出两条青春期纤瘦的小腿，我盯着他的小腿看了半天，艹，竟然没有什么腿毛，而且腿比我还细，有没有天理！
　　他也不理我，提着两大包垃圾，走到垃圾房的窗子前面，把手里的黑色袋子塞了进去。他的手腕就横在我的眼前，他手腕有种经常运动的男生才会有的骨节凸出的特点，小麦色的肌肤下，青筋浮动，指甲是健康的粉色，十个小月牙，整整齐齐。
　　扔完了垃圾，他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艹，徐嘉这厮竟然敢无视我。
　　“喂徐嘉——”
　　“牛肉面吃不吃？”
　　果然，刚刚还高贵冷艳不理人的徐嘉停了下来。
　　于是一碗牛肉面，我跟徐嘉达成了和解。
　　从小到大，如果我跟徐嘉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那就来碗牛肉面，一碗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碗。

　　一层层的夜色渐渐漫上来，天上有闪烁的星星冒出来。
　　小区门口那条路上的路灯都点亮了，昏黄的光线有点微醺的暖意。
　　五月的晚风有点轻淡的凉意，我出门前许女士特意让我加了件外套，而徐嘉就大大咧咧穿了件短袖大体恤和短裤，走在路上竟也不觉得冷。
　　我们总是有数不清的架要吵，无数的理由互相斗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胖妹，你这个告状精，今天又跟我妈告状了吧？这次什么理由？”
　　“徐嘉你为什么这么看不起你自己啊，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走在路上都会让人有揍你的冲动，干嘛要说是我告状你爸才会揍你啊。”
　　“我看你说的这种情况倒是很符合你自己，毕竟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能占据别两倍的生存空间，我觉得你的偶像一定是梁静茹，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有勇气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徐嘉装逼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人字拖在水泥路面上“啪嗒”作响，他走路还有点一瘸一拐，但表情却淡定的根本不像是跟害他被揍的人走在一起。
　　“切，我的偶像是梁静茹的话，那我觉得你的偶像一定是伍佰，因为你是二百五。”我双手揣在外套兜里，学他一样一瘸一拐的走路，两个人奇特的走路方式被路灯的晕黄光线投影在地面上，像一出无聊的默剧。
　　小区门口的警卫室里，看门的爷爷窝在椅子里一磕一磕的打瞌睡，电视里放着《奋斗》，佟大为在马伊琍和王珞丹之间纠结万分，我之前还没看几集就被我妈许女士赶回了房间，于是好奇的盯着电视屏幕看了半天，直到一脚踩在徐嘉的人字拖上，两个人撞成一团。
　　徐嘉的人字拖被我踩掉了鞋底，于是我们俩蹲在路灯底下，研究着怎么把鞋底套上去。
　　“胖妹，你威力可真够大的啊，我妈看我去年的人字拖穿不上了，给我买的新拖鞋，还没穿两天呢就被你一脚踩坏了，你真是‘一脚定江山’啊。”徐嘉一只脚穿着完好的那只拖鞋，另一只脚踩在水泥地上，眉毛皱在一起，一脸认真的盯着他的拖鞋，眼神仿佛不是在修拖鞋，而是在看他珍贵的篮球杂志。
　　我蹲在他旁边，手指在人字拖上面点来点去的，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你把这个鞋带子给塞进去嘛，塞进去应该就可以了，但是带子太宽了，想个办法呀，诶呀徐嘉你怎么这么笨，我看我爸拖鞋坏了他两下就弄好了，你怎么折腾半天还跟傻子一样在这蹲着。”
　　徐嘉横了纯属添乱的我一眼，手指捏着鞋底子一筹莫展，我蹲在他旁边，把我穿着球鞋的脚跟他的脚比了比，徐嘉此时已经长得很高了，初二的男生已经有一米七六，每天早上做操他都是站在最后一排，脚也自然长得很大，而我继承了许女士一米六出头的身高，脚伸在他四十一码的脚旁边，简直小了好几圈：“徐嘉你的脚真的好大，像船一样。”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说完这句遗言你可以安息了。”
　　“徐嘉，你没有脚气吧？听说脚大的人容易得脚气，你看你脚面这么大，容易传染的面积也大——”徐嘉没好气的把手里坏掉的拖鞋伸到我面前：“你看你脸这么大，也很容易传染，要不然我把鞋在你脸上摩擦一下，看看你会不会得脚气。”
　　我讪讪的闪开，站在路灯下盯着昏黄光圈里细小的飞虫，五月中旬的夜晚，路旁的花坛里开着栀子花，肥厚而白的花朵，有种浓烈而熏人的香气，小区里的大妈大姨们很喜欢采这种花，簪在头发上或者胸前，我站在半人高的栀子树前，头顶是成群的飞虫，徐嘉埋头在折腾他的鞋，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转移到他低着的头顶上。
　　徐嘉的头发很厚实很黑，看上去三五十年内都没有谢顶的可能，路灯的照耀下有种绒绒的视觉效果，仿佛十分柔软，只有跟他薅过对方头发的我才知道，他的头发很硬，细密的拥簇在头皮上，他头顶上有两个旋儿，我们这边的老话说这样的人十分聪明，我嫉妒的摸着自己的头顶，徐嘉这么笨的人都有两个旋儿，而我，聪明伶俐的我，却只有一个，真是没天理，气人。
　　我们俩在路灯下站了很久，站到我腿开始发麻，于是我在兜里摸来摸去，摸到了一枚五毛的金色硬币，我嘴角抽搐了两下，强忍着笑意，蹲下来，把硬币放在了蹲着的徐嘉面前，然后在他肩膀上故作同情的拍了拍：“真是可怜，来，拿上这五毛钱，那边有家包子铺，去买个包子吃吧。”
　　徐嘉懵逼的看着我，又看看放在地上的那枚五毛钱，手里拿着他的鞋底子，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蹲在路灯下的水泥地上，整个人诠释了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嘉你看上去真的很像个傻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点低如狗的我蹲在徐嘉面前笑得前仰后合，徐嘉看看我，又看看地面上的五毛钱，伸出了他的手。
　　我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打我了，连忙用一种跟我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远离他，站得跟他有两米远打量他。
　　然而他只是用一种“你很无聊”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伸出手，把那枚锃光闪亮的五毛硬币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短裤兜里。
　　然后接着修自己的人字拖。
　　那天晚上，徐嘉最后还是没有修好自己的鞋，最后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吃成牛肉面，反倒损失了徐嘉的新鞋。
　　我走在路灯下的水泥路面上，影子被光线拉得老长，徐嘉一只手压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拎着他的人字拖，一瘸一拐的走着，偶尔遇到路上有小石子，他就单腿跳着走，我总是很不耐烦的说：“徐嘉你真的很沉，我看你可以用七块一斤的价格卖到外面的屠宰场去了，还能给你家增添一点收入。”
　　徐嘉翻了个白眼：“你也可以啊，七块一斤，卖了你一个，你爸妈可以一辈子吃喝无忧，你的卖价指不定可以上社会新闻‘生猪价格飚新高，某地出现巨型猪，卖价可吃十年’，听上去是不是很棒？”
　　我一肘子就要把徐嘉怼翻在地，可惜徐嘉眼疾手快抓住了我的胳膊：“胖妹你说不过就要动手，刷赖皮全小区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我们俩一路吵吵闹闹的往回走，路过那家包子铺的时候，徐嘉从短裤兜里摸出那枚五毛硬币，买了一只鲜肉包，他掰开那只鲜肉包，把裹着塑料袋的那一半，分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