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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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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誓不清楚究竟是谁“死了”,但他清楚,某个人亦或者某件事物的消亡与终结给冷沉澈带来的打击已经沉重到令他难以承受。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严誓索性陪着冷沉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沉澈,而冷沉澈依旧沉浸在自我催眠般地喃喃自语里不能自拔。
死了。
死了。
“沉澈?!沉澈?!”
严誓沉吟了片刻,看着冷沉澈走火入魔般地反复重申着一个极其晦暗的词语。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显得极为诡异。他也不由自主的后背发凉,索性再次半蹲在冷沉澈面前,一只手扳着他的一侧肩膀,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
“严誓……?!”
“你小子要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堂堂的大总裁这么这副鬼样子?!”
看着刚才仿佛行尸走肉的冷沉澈终于“回魂”,严誓松了一口气,冲着冷沉澈的胸口就是一拳。又一屁股做回冷沉澈身边的地砖上。
冷沉澈被严誓的拳头打的一个趔趄,差点躺倒在地上,严誓瞧着对方萎靡不振的模样,再次眉宇间浮现严肃复杂的神色。
“你到底……怎么了?”
冷沉澈将头垂得极低,沉默了良久。
他牙关紧咬,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
双手一次又一次地紧握成拳。
又一次一次,好似非常痛苦而艰难地放松。
“我哥……冷沉澜……死了……”
“什么?!你是说沉澜……?!他……”
严誓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的循环迅速加快,唾液慢慢干涸,背脊又湿又黏,衬衫贴在肌肤上愈发的彻骨冰凉。
“他死了。”
此时此刻的严誓在这偌大死寂的办公室里,只听见冷沉澈嘶哑暗沉的声音幽幽入耳,仿佛又被无限放大,像是幽灵在自己的周四回旋飘荡。
——铛铛铛。
骤然的声响吓的严誓打了一个冷颤。
他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发现是冷沉澈裤兜里的手机发出的响动。
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不着痕迹地抬眼盯了冷沉澈几秒钟。
冷沉澈双手抱膝,将脸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铛铛铛。
手机还在周而复始坚持不懈地震动着。
严誓叹了一口气。
极其轻缓地从冷沉澈的裤兜里拿出手机,望见屏幕上奋力跳动的名字。严誓的觉得这刺耳的手机铃声竟然突然变成了幽灵的怪笑。
严誓又悄然无声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身边的冷沉澈。他动了动手指,不由自主地隐约要向血红色的图标滑动。
“是不是不语……”
“……啊?!……什么?!”
冷沉澈含混不清的声音从身边传入耳畔,严誓再次打了一个寒颤。正要挂掉电话的手指下意识地翘起并慢慢蜷缩。
“今天中午我们约好了吃一起午饭。”
“是么……?是她。刚刚好,是她……”
严誓不知怎么,竟然挤出了一丝诡异的怪笑。
他木然地将手机还给冷沉澈。冷沉澈没有接,他怔愣地注视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觉得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好似都鲜活了起来,富有强大的生命力,每一次地跳动都好像在试图冲破屏幕的束缚,只为了变成一双无形的手,穿透自己的胸膛,桎梏自己的心脏。
“要不算了吧,我替你接了也没关系。”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冷沉澈按住严誓打算收回手机的手。他拿着手机,闭了闭眼睛,轻轻滑向了绿色图标。
“喂。不语……咳……”
冷沉澈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
“您好,请问您是梅不语小姐的家属么?我是XX医院急诊科的医护人员,是这样的,梅不语小姐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正在抢救,请您立刻来我们医院一趟。”
“诶?!沉澈?!”
严誓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梅不语究竟对冷沉澈说了什么,只见冷沉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因为在冰凉的地砖上蜷曲过久的双腿骤然无法支撑冷沉澈身体的重量。冷沉澈一个趔趄,堪堪摔倒在地。却依然毫不犹豫马不停蹄地向外冲去。
到底怎么了?!
是不语已经知道沉澜的死讯了?!
严誓快步跟上冷沉澈,在终于快要追上他的时候拉住他的胳膊。
“你他妈给我松开!”
“你他妈到底又怎么了?!”
“不语出了车祸正在抢救!”
严誓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冷沉澈,像一只被罩在玻璃杯里的癞蛤蟆,渺小又迷惘。也像一只凶猛愤怒而狰狞的困兽,强大而狼狈。
“快点!开快点!你他妈给我开快点!”
“你他妈的冷静一点!你想我们都去死么?!”
冷沉澈坐在副驾驶上不断嘶吼着,甚至他猩红着眼睛挺着身体,竟然伸手去抢夺严誓的方向盘。
车身剧烈的左右摇晃而产生“震动”……
严誓惊得立刻猛踩刹车。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
死……
去死……
冷沉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骤然呆滞。
严誓轻轻一推,他便瘫软地靠在副驾驶上,眼睛瞪得老大,眼球像是马上要凸出来一般。
“对不起……沉澈,你冷静一下好吗?我已经很快了,现在我们两个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谁也不能再出事了。”
冷沉澈望着车顶,脑海里像是在过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又一幕,最终画面依稀定格在梅不语学生时代的某个午后……
“出车祸了!”
“小语她们出车祸了!”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死亡时间二十四点零九分。”
尽力了。
死亡时间。
冷沉澈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惊觉。
严誓担忧地看了一眼突然“尸挺”般坐起身体的冷沉澈,最终如鲠在喉般的沉默。
咬了咬牙,暗自又加快了车速。
“你说……这是不是宿命……?”
严誓听见冷沉澈轻声询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扪心自问。只是他觉得,冷沉澈好像在这一下午的时间瞬间苍老。
“你喝点水。”
严誓没有回答,他知道冷沉澈也不需要回答。单手从车内储物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扔给冷沉澈。
“不语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见冷沉澈不为所动,严誓厉声说道。
冷沉澈顿了顿。
木然地拿起矿泉水,粗鲁地灌了下去。
长时间干涩撕扯的咽喉因为骤然得到水的滋润而灼烧的疼痛着。
衬衫的衣领和前胸也湿了大片。
等严誓终于将车开进医院大门,还未停稳。冷沉澈已经打开车门冲进了医院大楼。
“梅不语呢?!梅不语在哪里?!”
“你是梅不语小姐的家属么?她现在在抢救室抢救,请你先把这个表填一下。”
“诶?!你这个人……!”
护士看着朝抢救室飞奔而去的男人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地呶了呶嘴。
冷沉澈站在抢救室门前透过玻璃窗看去,两个医生站在病床前努力施救,护士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梅不语周身好似还有许多医疗器械。
“怎么样?你还好吧?”
跟进来的严誓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好。”
“我刚才联系过这个医院的院长了,里面两个医生是急诊科里最好的医师了。”
“谢谢。”
“咱们之间还用说这个,不语也是我妹妹啊。而且沉澜跟不言已经……不语一定要好好的!”
严誓拉过冷沉澈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递给他一袋面包和一瓶水。
“梅不语的家属到了么?!”
“我们就是!”
“请你签字。”
从抢救室里走出来的护士递给冷沉澈的纸张上赫然印着五个大字。
——病危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