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剑洗山河

1、楔子。桃花劫

　　陈家村的桃花，今年迟迟未开。

　　已经是四月末了，别处长得再磕碜的都烂熟了一地，独独往年灼灼十里的陈家村，此时还是一株未长，卯足了劲儿也只憋了两三骨朵儿，没隔几天，惨死在枝头。

　　陈二郎原想着折一把去和他的邻居阿妹示爱，现在看来，天都不遂他愿，攒了十天半月的勇气，在连续两个月的光景都等不到花开之后，彻底磨灭了。

　　老实放牛吧。

　　一轮上弦月匿在浓雾里，只敞了一星光亮。模糊了远处山的轮廓。一支清亮的歌拨开细密的夜霜，低低吟唱着，廖荡在旷寂的山野里，隐隐约约，调子和词却都是从来没听过的。一字一句，分外明了。竖耳细细去听就能听的清楚，便会觉得是谁家女儿出嫁，随口哼着的。

　　探花郎，采花来，催落满山花；

　　娇妹妹，妆嫁衣，枕边看情郎——

　　娇婉，却又惊兀。

　　陈二郎将牛赶回牛圈，正扣上院门。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门上落了三敲，轻轻的，徐缓的。困令智昏，况且本来就没有多少见识，陈二郎嘀咕两句，揉着眼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艳红色的袄子，藕荷色的褶裙拖在绣花鞋面上，鞋上用五彩线绣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莺。她臂弯里抱着一个编篮，里头用一张胭脂色的帕子垫了，上头满当当铺了一篮子的桃花。像是刚从树上掐下来，还簪着露水呢。

　　她开口了，还是乖巧地站在那儿，言语却是有点霸道得不容反驳。先是咯咯笑了一阵，风铃似的脆响。“我刚摘的桃花，你要不要？”

　　可是这方圆十里，她哪来的桃花？

　　乡下人迷信，大半夜的一红衣姑娘往你家门口一站，手里还有今年邪门了的东西，不是活见鬼，又是什么？

　　陈二郎脸色好不精彩，通白了一阵，越看这姑娘越像哪儿兀地冒出来的索命鬼，砰地把门锁上，连滚带爬飞也似的进了屋。

　　小姑娘明显是给这一下惊住了，呆愣在原地，回过神来的时候愤愤跺了跺脚，朝着门上啐了一口，骂道，“呸！好没有礼貌！”那一篮花叫她掼在地下，散了一地，可惜了尚好的绯色，全数踏烂了。

　　门前的红灯笼晃啊晃，一阵风带过，吹熄了里头的红烛。

　　屋内盈着淡淡的蜡香。一点烛豆晃着床帐影子，掩住了背朝里的一个人。陈二郎刚推了门进去，就一眼看到了——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妹陈温，黑发散着，簪了朵娇滴滴的桃花，睁着双眼睛直瞧着他看。

　　“阿温？”陈二郎忍不住欣喜若狂了，看来老天待他不薄，自己的心上人心里也有自己，虽说对方父母不愿，但她这举动，不久分明是非自己不可了嘛！

　　美人相邀，哪有不从的道理？

　　一双手刚探过去想来个怀藏软玉，谁知触手却是失了温的冰凉。

　　“……阿温？”

　　陈二郎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都无法抑制地发起抖来，他盯着那双直瞧着自己的眸子，这是他先前千百次渴求的情景，此时却莫名没有一点喜悦可言。他额前渗了细密一层薄薄的冷汗，哆嗦着将双指探去枕上人的鼻下。

　　没有呼吸。

　　山野里静悄悄的，只剩下那支歌，又轻轻唱了起来。

　　探花郎，采花来，催落满山花；娇妹妹，妆嫁衣，枕边看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