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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觐见 ...

  •   裴觉母子俩正在屋里说话,外头响起小厮望津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罗氏对裴觉道:“老爷下朝来看你了,你不必起身,不打紧。”自个却站了起来,迎到门外。

      裴老爷裴益如今担着鸿胪寺少卿的衔儿,因他为人淡泊,何况年岁也大了,就不同那另一位少卿较量什么,所以没多少公务,这会儿京中没有重要的外国使节,更是清闲,不过例行应个卯,上个早朝罢了。

      裴家父子一向亲厚,裴觉听了母亲的话,就乖乖躺在床上没起身,裴益走到跟前时他喊了声:“爹。”

      “你身上可大好了?”裴益坐到裴觉床边温言问他。

      “让爹和娘挂心了,这会身上好很多了,也不觉着发烧,就嗓子还有些疼。”裴益看看儿子脸色不错,遂点点头,然后转头问罗氏,“今日药可吃过了。”
      罗氏忙道:“让丫头去取了,就送来。”

      裴益转回头,瞥见桌上那剥剩的一堆橘子皮,又对罗氏道:“柑橘虽酸甜可口,但多食上火,时谦烧才好,让丫头送些败火的果品来。”

      罗氏听了,赶紧吩咐青鸢去换,她这做娘的一向没裴益细心,也是了,她生来是性格火辣、不拘小节的蜀女,得亏配了温文细腻的世家公子,才互补了些许。

      “今儿退了朝,天家还向我问起你情况如何了。”裴益接着道。

      “劳天家记挂,儿子本该醒了即刻前去面圣请罪。”裴觉道。

      “我儿不必过虑,太子陵崩塌一事疑窦丛生,然观圣上态度,也并非震怒非常,毕竟没有牵扯到昭陵安慰,如今圣上只吩咐你好透了再做理会。”裴益面色平静,想来不是妄言。

      裴觉听了,心稍安了些,思及蔺恂又非常想知道皇帝是否问罪于他,于是问他爹道,“但不知蔺大人如何处理此事?”

      “蔺侍郎……”裴益却忽然缄了口。

      “如何?”

      “他被停了职,大理寺正在他府上盘查。”裴益道。

      “停职?为何要停职?”裴觉忽然感到问题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详情尚不得知,大理寺那边口风紧得很,但看着御史台也掺和进去了,外头猜测恐怕是工程钱款的用度上出了岔子。”裴益知道蔺恂与儿子有知遇之恩,裴觉应试那会阅卷时举荐他的本不是蔺恂,是个翰林学士,哪知尚未放榜,这学士却意外醉酒死了,裴觉便一时没了老师,及至裴觉入了工部,很投蔺恂眼缘,所以蔺恂收了他当门生。

      “提起蔺恂时总是面露敬佩之色,想来儿子是十分在意这位老师的。何况时谦初入官场,涉世未深,自家家风清正,现在看来蔺恂在修陵这桩事上没少中饱私囊,倘若知道这样一位尊敬之人,在公事上有污点,却叫儿子如何自处。”裴益心下这样想,理了理思绪还是得借着这个事提点一下儿子。

      “时谦,很多时候人的品性与才华并无关系。”裴益缓缓道。

      裴觉本是聪明之人,他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已经知道所指,但心里还是不愿相信蔺恂会是这样的人。

      裴益见儿子面色突然差了许多,便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朔朝,正好进宫面见天家。”

      裴觉只得应了,到了三十晚上,连夜就备好朝服,等在阙下,但那日到了卯时却有太监出来传话说今日天家身体抱恙,早朝免了,裴觉正待要走,李岩身边的首领太监常尹却寻到他,对他道:“裴大人,圣上让杂家来传话,今日巳时三刻命大人往上书房觐见。”

      裴觉有些意外,忙领了命跟着常尹往上书房外头的围房里坐了,等着李岩召见。

      这位常公公在李岩年少时便奉命服侍他,李岩住到裴府,他也跟着过来,所以同裴觉也算熟识。

      常尹面色始终带着三分笑意,长相又讨喜,且没有一般太监墙头草的坏毛病,无论何时都伴在李岩身边,那时李岩不得势,被几个兄弟欺负,听说也替李岩挨过揍,是个格外忠心的奴才,所以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做了御前首领太监。

      何况,李岩对裴觉分明有意疏离,这位常公公却一直对裴觉热乎着。

      “裴大人寅时就等着早朝,想来这回该饿了,杂家让人送些糕点茶水来。”常尹仍旧笑意盈盈,又道,“杂家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一会天家传召,自会再来请大人进去。”

      “多谢公公,公公请自便。”裴觉道。

      常尹走了不多久,便有两个小太监提了个四层的食盒摆到裴觉面前,又沏了壶茶与裴觉。

      等他们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拿出来,裴觉才知都是他以往喜欢的。

      这个常尹……的确用心。

      裴觉叹了口气,又想起些事,那时李岩得了帝位,忽然就有一帮子平时不怎么熟悉的世家子弟跑来想与自己结交,待到自己中了进士,又有一帮媒人挤破头过来给裴觉说媒,等到裴觉被李岩赐了个从七品的营缮司主事,这两帮人又如鸟兽散般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裴觉心想或许常尹本性如此,有的人生性凉薄,有的人重情重义。

      裴觉用了些糕点和茶水,坐着又等了一刻钟,屋里暖和,忽觉有些困顿,于是起身往围房外面略走了走,外头空气清冷,裴觉顿觉灵台清明。

      庭中有一日晷,前几日积得雪都在盘面上凝结成了冰,此刻指针影子已经过了巳时三刻。

      李岩仍未传唤,不知出了何事。

      身体抱恙,他也病了吗,得了什么病,病得重吗?上回见他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桂子才黄了没多久,如今却已是大雪隆冬。

      日头底下,裴觉不免晃神。

      “裴大人?裴大人?”常尹过来传他去觐见,却见裴觉对着日晷发呆。

      “哦……”裴觉听到呼喊回过神来,见是常尹,急忙道,“天家传我了?”

      “是。”常尹点头。

      裴觉抬步要走,常尹却站着没动。

      裴觉不解,常尹拱了拱手道:“裴大人仔细些,方才忠王府上传了些不大好的事情过来,天家一怒,将案头的砚台掷在地板上,砚台与地面都裂了。”

      裴觉听完,心头一惊,李岩脾气算不得温和,但也绝不暴躁,可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

      这忠王李弗是李岩叔叔的儿子,上月才大婚,娶得还是当今皇后娘家的亲妹子,与李岩既是堂兄弟,又是连襟的情分。

      究竟出了什么事?常尹也没细说,裴觉便不多问。

      及至到了上书房,传话太监喊了“营缮司员外郎裴觉觐见……”
      裴觉便抖擞了精神跟着常尹跨进了上书房的门槛。

      裴觉望了一眼,瞧见李岩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不出声,赶紧垂下眼帘,口呼万岁,伏地叩拜,他余光睹见自己左手边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小太监趴在那里用抹布使劲搓着地板,心下知道,方才天家的砚台多半就砸在那里了。

      “平身吧。”李岩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沙哑。

      裴觉谢了一回,赶紧起身,但目光仍垂着,不便直视皇帝。

      “朕听给你整治的太医说,你那右腿叫石头压着了,幸而不算很严重,也不必站着就上跟前来说话罢。”李岩向常尹侧目道,“赶紧赐座。”

      常尹急命小太监搬了椅子来请裴觉在皇帝书桌旁坐下。

      皇帝语气少有的软乎,裴觉心头难免一热,本来想着他多半还在震怒中,所以有些忐忑,但这回见了,却丝毫没发现他的愠怒。

      也不过做了一年皇帝,段位竟提升了这许多,裴觉心里替他高兴,却又有些更加陌生的感觉。

      裴觉谢恩后方坐下,皇帝却将右手撑在龙椅的扶手上开始揉额头。

      “陛下近来也龙体欠安吗?”裴觉看着李岩桌上压了厚厚一摞奏折,翻开的那一本,用朱批细细批了不少条目。

      “这里头可不是也有爱卿的一份功劳。”李岩松开手,淡淡看了裴觉一眼。

      裴觉愣了愣,顿时僵在椅子上没法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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