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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可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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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堡,内堡议事厅。
外堡弟子选录一事结束,堡主唐宿便召集各堂堂主讨论甄选异姓内堡弟子一事,几位堂主分作两派,一派同意,无非说內堡弟子数量过少,恐后继无人。一派反对,直言数年前唐家堡内乱正应了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不能再接收异姓弟子进入內堡,一时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唐寄揉了揉有点发涨的脑袋,觉得无比烦躁,呷了口茶,赶紧借了个由头,先告退出来休息,待他慢慢走回机甲堂自己的住处,却大老远听到儿子唐无嘻嘻哈哈与人说笑的声音,他在外头墙边略站了站就猜着谁来了。
唐正临来参加议事,唐元槿那小子一般也会跟着进內堡,但凡他一来,就要往机甲堂的院子里钻。
唐寄突然就想捶自己一顿,这几天堡内事物繁杂,又替堡主批复各种关系户递来的条子,看得心力憔悴,竟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唐元槿那小子一直惦记着他锁在库房里的那些新制武器,这回忘记关照门下弟子,多半要遭不测。
为免打草惊蛇,唐寄悄无声息地翻上院墙朝里望,心想着回自己家居然要落魄到翻墙,然后就看到他家阿无跟唐家集小霸王在院里的石桌上摆弄着什么,部件拆得七零八落的,摊了满满一桌子,唐寄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心头血气上涌,只想骂娘,但看见侍立在侧的两名初阶弟子一脸无奈,又带着些被胁迫的,无比惶恐的眼神看向唐无和唐元槿,就知道他俩又逼着机甲堂弟子去库房里拿尚在研制中的千机匣出来玩儿了……
唐寄想着上去就是一顿揍,这小霸王不知带坏了阿无多少,遂纵身一跃,从墙头飞下,朝唐元槿下盘袭来。
哪知唐元槿反应比从前快上许多,这第一下竟是叫他避开了,唐寄再追,他摸出身上袖镖就掷过来,唐寄未带手套,只得身形一晃,让那袖镖擦着身侧过去了。
“爹!”唐无年幼不知就理,看着他爹和唐元槿突然打了起来,吓了一跳,赶紧喊住唐寄。
“哎,寄叔,有话好好说嘛?怎么上来就揍。”唐元槿腆着面皮,笑嘻嘻地凑到唐寄跟前。
“可以啊,阿槿,有些日子没见,也不知是我真得不中用了,还是你武艺精进了,竟是逮不着你了。”唐寄负手而立,面具掩住了他的神情。
唐元槿蹙眉苦着脸道:“我怎么敢跟寄叔比身手,寄叔真想教训我,那我肯定得褪一层皮。”
唐元槿虽是唐家集一霸,但是在唐寄面前还是不敢造次,七年前,唐寄的本事在唐门若称第二,那绝没人敢称第一,若非那次叛乱中身受重伤,令他一度意志消沉,今日这堡主之位上坐的,还不定是谁呢。唐元槿的手心里已经汗涔涔的一片,刚才自己朝唐寄丢暗器,完全出于本能,这回反倒有些后怕了,幸而唐寄不同他计较。
“把千机匣给我恢复原样。”唐寄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遂冷冷道。
“呃……”唐元槿摸了摸脑袋,面上更苦了一层,“这回新制的匣子实在精巧得过分,我这不是装了半天也装不回去了……”
唐寄道:“你既喜欢摆弄这些,干脆入我机甲堂来罢。”
唐无听了也马上道:“对啊,槿哥,你到机甲堂来,我们可以每天一处玩儿。”
唐元槿却马上摇手道:“不不不,我待在外堡逍遥得很,内堡得把我闷坏了。”
唐无道:“可是你可以每天出去啊,又不像我。”待他说完这句,又转头看了看唐寄,仿佛觉得自己一时说错了话,会惹他爹不高兴。
唐元槿也马上反应过来,唐寄轻易不踏出外堡,连带着唐无也整日关在内堡里,即便自己曾经拍胸脯保证会看好唐无,唐寄也没有点头应允自己带唐无出去玩。
他们父子俩会踏出内堡大门的时间,一年中大抵只有两回。
一回是清明,另一回便是唐无母亲唐妍的忌日。
想到这些唐元槿忽然神色暗淡,唐妍的忌日也是自己母亲的忌日,七年前的那场叛乱,令唐家堡元气大伤,很多人痛失至亲。
唐寄听到唐无这么说,愣了愣,方明白过来儿子是怪自己不让他出去。
可自己一片苦心,一时也无法对年幼的儿子说明,只得对唐无说:“过几日是你母亲的忌日,爹会带你出去,这回我们不着急回来,你想去哪处玩儿,爹带你去。”
唐无听了,并未多想,就拍手叫好,然后去扯唐元槿袖子,边道:“槿哥也一起去吗?”
唐元槿不比唐无,唐妍死的时候,阿无才一岁,对他娘没啥印象,所以也体会不到失去母亲的痛苦,唐元槿那时已经九岁,对亲情有了些粗浅的认识。
唐寄见这小霸王苦着一张脸,也不搭理阿无,琢磨着怕是刚才提的事,戳到了他心窝子,顿时心头一软,觉得他把新制的千机匣拆到报废这事仿佛也没那么可恶了。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再想了。”唐寄伸手拍了拍唐元槿肩膀,作为叔辈,无论如何还是该对子侄宽容一些。
“绝不可能,当年的漏网之鱼,但凡哪天露出马脚,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提到这事唐元槿面上神色一凛,有些可怖。
唐寄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心中执念甚深,唐门中确实还有一些人觉得这场叛乱的分子尚有余孽没有肃清,所以反对将异姓弟子转入內堡的堂主们会如此不肯让步。
唐家堡尚在缓慢地回复中,再受不得半点创伤。
唐寄只得转移话题,因说到要带唐无出內堡,所以就随口问了句外堡的情况,唐元槿想了想将最近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儿,讲来与他父子俩人听,因他又闯了几个小祸,唐正临便罚他不准乱跑,每日将他带在身边看着,这几日重要的事情无他,无非是选录外堡弟子,因此,他将其中一桩稀罕事儿说与了唐寄听。
“那个书生一口中原官话,穿着富贵,带着两个仆人,看样子像是哪家的少爷,起先我和几个朋友吃饭,在九里香铺子里不小心打翻了油碟在他身上,他倒也不恼,但他的仆人可真是够凶了,指着我的鼻子就骂,虽然我也听不大懂官话,不过看他样子就是骂娘呢,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吧,像条炸毛的小黄狗似得,所以我就生气了,也回敬了他几句。”唐元槿将遇着裴觉的事情告诉唐寄。
唐寄道:“这到少见,我们这儿偏僻,又是江湖门派的地界,书生甚少会跑这儿来瞎逛,一年里或是有一两个穷书生来采风的倒是可能,不过还带两仆人,穿着富贵的,倒真是没大见过。”
唐元槿道:“寄叔说的是,所以我觉得奇怪,就跟着他想看他住哪儿?后来见他从九里香出来,带着两个仆人东逛西逛,因朋友寻我去玩儿了,我也没再跟着,就让我的小厮唐墨去跟着,然后……”
唐寄见他吞吞吐吐,便道:“然后如何了?”
唐元槿道:“那晚在行院喝醉了,就没有然后了……”
唐无听了半天,忽然听到一个从没听说过的词儿,遂插嘴道:“爹,什么是行院?”
唐寄对裴觉之事甚感疑惑,只想继续追问,便斥了唐无一句:“阿无别插嘴,爹在和你槿哥讲重要的事情。”
唐无便住了嘴,心里盘算,那“行院”定是个好玩儿的地方,过些时日爹要带我出堡,爹讲我想去哪儿,就带我去哪儿,那我们去“行院”就好了。
“那日晚上就那样了……”唐元槿当着阿无的面,自然不能说去行院狎妓了……糊弄过去接着道,“不过第二日晌午,我回到家,却在家里遇上那书生了。”
唐寄忙道:“这书生去外堡做什么?”
唐元槿道:“我先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还和他那讨人厌的小厮吵了几句,哪知我爹突然出来训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书生要进外堡学艺,寄叔你说古怪不,一个书生跑咱们唐家堡来学艺?!”
听唐元槿说这事古怪,唐寄倒想起来了,那日唐祁写来的信里,也提到一个读书人,叫什么来着,难不成是一个人?
“那人叫什么,你知道么?你爹让他拜师了不曾?”唐寄又问。
“我爹啊,非但让他入门了,还待他客客气气的。他应该是姓裴,叫裴觉吧。”唐元槿说道。
那个名字一入耳,唐寄忽然想起来了,可不就是那个脑子进水了,放着好端端朝廷命官不做,跑来这山旮旯里要拜入唐门学机甲制造的裴觉裴大人吗。
唐寄眉头一皱,唐祁给他写了信,又给唐正临也打了招呼,如此厚待一个外人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