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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机关 ...


  •   蔺恂的罪名最终被定下来,侍郎之职被削,尚书之位已经空出,户部一时拟不出合适的人选,皇帝也没指名,就令韦侍郎暂时主持工部日常。

      这韦侍郎出身豪族,与蔺恂清贫出身,自力更生谋得上位的履历截然不同,因与蔺恂是两路人,所以往日少不得有些龌龊,蔺恂嫌韦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韦彤笑蔺恂不识歌酒舞乐,他俩人各自结党,在前尚书眼皮底下,暗暗较劲,但尚书大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下头斗成一团,他这位置才无法被撼动,若是下头一片团结祥和,那他告老的日子就该提前几年了。

      世家子弟,原也瞧不上蔺恂,所以极难被他拉拢,除却保持中立的,多数投了韦彤那派。裴觉却是个异数,他虽也是世家豪族出身,但他这一支因他的探花哥哥裴素早些年弃官出走触怒先帝,所以被边缘已久,簪缨之家的子弟,多半不与他结交,何况他又是个醉心手艺活的异类,直到李岩夺了帝位,才有人开始接近裴觉这新帝微时的陪读,但没过多久众人又因李岩对裴觉态度不明,重又回到了观望的状态。

      因裴觉是蔺恂的旧部,这回虽未被降职,但皇帝令他停职三月,回府反省自己的过失,所以三个月后,当裴觉重回工部,一众部员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孝淑睿天后的陵寝换了他人接手,先太子陵的修缮工作也由韦彤指派了专人负责,唯独他这个营缮司员外郎好像是多余的,直到李岩某日突然驾临工部,说是因先太子陵被盗一事,一直令他忧心忡忡,生怕别的盗墓贼惦记着孝淑睿天后的陵寝,所以要求工部,在陵寝的各个入口,设计机关,抵挡住盗墓贼的入侵。

      李岩走后,韦彤头疼得很,做官是难不倒他,但于修缮上,他其实并无建树。

      这回李岩要工部重新设计机关,守卫孝淑睿太后的陵寝,这倒真是难到他了,工部党派之争,蔺恂是技术派,手下笼络的大抵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官员,因他能屈尊降贵,一些匠人也很敬佩他,愿意为他效劳,活干得非常出色。韦彤这边,虽也不全是胸无点墨之人,但水平到底较之蔺恂那边的差了很多。

      蔺恂倒台之后,他也招揽了些他看得上眼的官员,这里头有个叫胡梁的颇善钻营,能讨他欢心,这回见韦彤皱了眉头,面露苦恼之色,便上跟前来说:“大人莫不是为了孝淑睿太后陵寝一事烦恼?”

      韦彤说:“现下可不就这事难办,蔺恂才倒,本部院手下也没几个能顶上的人,需得慢慢谋划,这会天家突然提这样的要求,让本部院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胡梁长得尖嘴猴腮,笑起来瘆人,他道:“大人,下官觉得眼下有一人正合适。”

      韦彤眉毛一扬道:“谁?”

      胡梁说:“蔺恂那爱徒可不正合适。”

      韦彤哼了一声道:“他?本部院最不喜的就是他,生得倒是一副随和的样子,但每回同他讲话总三句两句不离公务,且但凡说差了哪里,还不依不饶地非要纠正别人,没眼色得很,蔺恂那疾言厉色的严苛模样已经够让人厌烦的了,后头还跟着个一样一样的,按说他裴家也是个大族,怎会有这样无趣的人,何况当年他大哥裴素,何等风流,那可真是个玲珑心肝、芍药花般绮丽的人物,连本部院都……”

      韦彤发现自己失言,赶紧住嘴,轻咳了一声。

      胡梁说:“大人可不能意气用事,那裴觉虽不大会来事,但胜在心思纯良,也没什么弯弯肠子,本事呢连下官也是佩服的,这回推他出来,一来他原就负责那工程,二来下官琢磨天家对他的态度,大抵捧呢是不可能的,真要捧他,便也不会开始时只给他个从七品的官,本朝开国以来,哪有正经考中进士的,上来只给个从七品官的,简直颜面扫地。但圣上念着面子上的情分,也绝不会降罪他,也就令他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上继续混着。”

      韦彤心道,说得也不错,圣意当真难测,这裴觉也是凭自己本事考中的进士,然皇帝却给了他个从七品的官职,按说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所以那会世人都觉得裴觉恐怕不大入李岩的眼,然此次太子陵崩毁事件,按说裴觉也算责任重大,那和他一起进陵的宋珺都被连着降了两级,裴觉却只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

      或许真如胡梁说的那般,皇帝既不想捧他,但顾及颜面,又不想摔他,也就任他在这位置上待着吧。

      韦彤暗自想了一回,嘴上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意思。但如何断定天家不会捧他?”这自然是韦彤最关心的事,本来忌惮裴觉和皇帝的旧交情,何况裴觉本事了得,若被他做出成就来,自己岂不是要被取而代之。

      胡梁突然低下声音道:“大人难道没听说一桩事?”

      韦彤说:“别作怪,赶紧直说。”

      胡梁道:“昔年陛下去他裴府上住过几年,这事众人皆知,但后来又匆匆回宫,大人知道为何?”

      韦彤说:“当时章旻太子尚在位,恐怕没几个人关心一个没有依仗的皇子为何回宫。”

      胡梁道:“大人说的不错,因下官娘家表侄子在他裴府当过差,所以知道些旧情,陛下之所以会被先皇接回宫,全是因为那年上元节的晚上裴觉引逗天家私跑出家门,后来害得天家差点淹死在裴家边上那河里,所以先帝怪罪裴家没有将天家照看好,就将天家接回宫了。”

      韦彤听完有些不信:“当真如此?”

      胡梁面色一凛:“绝不敢欺瞒大人!”

      韦彤捻须道:“若是这样,那天家对裴觉态度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倒也能解释通了,恐怕天家记恨当年那事,但因德隆公主和裴觉他母亲当时将天家保出皇宫,所以心里又存着些感激,两相权宜之下,虽然与裴觉有这么桩旧怨,但碍于面子也不能将他怎样,所以将他放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胡梁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下官认为这次的事情还是派给裴觉,一来,裴觉确实有些能耐,若太后之陵修缮妥当,天家自然龙颜大悦,也不必担心他会晋升高位,即便他不能胜任,大人尚有时间寻觅他人顶上,天家大约也不会怪罪。”

      韦彤想了想,觉得胡梁的建议可以接受,又思揣了几日,便将裴觉召来,将修陵之事仍旧委任于他。

      裴觉到底年轻,接下公务,哪里能揣摩出韦彤的算盘,因韦彤态度似有转变,又当面殷勤勉励了自己几句,心里轻松不少,转头便想着如何将自己分内之事做好,待真正拿到李岩详细的要求,才知道这任务极难开展,一则他自己于营造上本来就是外行,不过在蔺恂的带领下,初窥门径,按照图册既定的样式修造陵墓能做得极好,但真要自个设计出机关,还无法做到,裴觉回到淑睿太后陵墓之后,召集工匠并下属部院开了会,商议机关守卫的事情,众人都坦言难度过大,从前蔺恂犹在,或者能想出办法,如今部里再没有这样一号人物,恐怕无法成事。

      何况因前头太子陵之事,皇帝震怒,查处了一连串人,众人心中都是怯怯的,不如往常那般感担当,不过如驴子一般,抽一鞭动一下,都格外谨慎起来。

      裴觉心里甚感无奈,但淑睿太后之于李岩,正如罗氏之于自己,何况从前在裴府一起生活时,他亦听李岩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以及罗氏与自己的母子情被李岩看在眼中时的那种欣羡。

      自从李岩回宫后,他俩能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那日李岩落水被救起后,裴觉就被罚在自己的卧房中思过,及至李岩被接回宫,他都没能再见他一面。

      所有关于少年李岩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一天,翻出院墙后那生动的喜悦的少年面目,以及后来那被恐惧支配、无助慌慌的样子一起深刻在裴觉脑中。

      后来就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似乎那人脸上蒙了一层面具,自己怎么也看不透了。
      “可我想让你高兴啊。”裴觉无数次这样想,“即便艰难,也要想法设法让你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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