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1》顾见月

53、053

　　“事已至此，不如和曾豫坐下来，好好谈谈。她毕竟只有你一个亲人——”蒋东宁嫌少表现出这样充分的耐心。

　　曾豫刚想劝她走过来，却见李笑笑起来，“她是只有我一个亲人——但不代表我只有她一个亲人啊。”

　　蒋东宁和曾豫同时看到李笑脸上泛着一种隐秘的神色，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一个猛烈的浪头打在曾豫的脸上，将她打得神魂不在。

　　“好了——不必再说了。”

　　不等曾豫反应过来，李笑生硬地打断这对话，“嘘，让我们一起看一出好戏。”

　　这边，李立涵已经和Amy联系上，他打开发来的链接，赫然就是一个男人在昏暗仓库里癫狂的场景，他将手机递过去，放在蒋东宁和曾豫面前。

　　曾豫盯着屏幕，伸出手接住手机——让她整个人都差点发疯的是，汪宇在画面中冲出来。

　　视频中，汪强一把抱住汪宇，汪宇整个人都呆愣了，然后推开他，显然也被他又哭又笑的惊愕住。

　　曾豫的手几乎拿不住手机，蒋东宁用眼神示意让李立涵将手机抽走。

　　李立涵拿回手机才注意到——这是全网直播。

　　也就是说，除非视频所在的平台不从现在立刻从后台删除这个发布人的账号和这段视频，那么就会一直这么播下去——而就算掐掉，此时此刻，李立涵也能想到无数网友、汪宇的粉丝、各路媒体都已经获得足够宣传上几年的视频截图。

　　毒品、明星，简直是娱乐圈最为吸引人的噱头。

　　“哎。”李笑悠悠然地叹，“你看，人就是这么脆弱。一点点东西，就能疯得六亲不认。”

　　“你啊，也少吃点安眠药。”李笑突然关心曾豫，她退出视频观看，玩弄着手机边缘，侧着脸望着曾豫。

　　她们相隔不到五米，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将彼此的脸看得分明。

　　如果此刻不是这么分峙两边，夜色、明月，堪称是吹风的最佳时机。

　　“姐。”曾豫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像是旷野中无辜的孤女，呼喊这世上唯一的爱人。

　　声音飘进夜风中，打了个旋儿，飞了出去，好似渺远的一声幻听。

　　“嘘……”李笑食指点在唇上，她气血不足，夜风太凉，唇色苍白，“让姐姐打两个电话。”她一边按下三个数字，一边对曾豫说，“别哭。”

　　那种止不住的崩溃感，让曾豫根本不能再说一句话。

　　大楼外的马路上，偶有汽车飞驰而过，喇叭声清晰可闻。

　　“喂，我要自首……”李笑就站在曾豫和蒋东宁的面前，有条有理地将自己过去如何杀害朱峰，又是如何一个人将尸体混着水泥砌了一堵墙出来，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那种放入坠入深渊的感觉差点让曾豫窒息，她泪流满面地挣扎着让蒋东宁放自己下来，强忍着浑身散架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向李笑。

　　蒋东宁听到她将所有罪行都一人大包大揽，就知道李笑可能要在曾豫面前出事，也暗中向李笑动了动脚步。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李笑的眼睛，她说完最后自己的定位，对着他们俩道：“别动。”

　　曾豫瞬间跪在了地上，激起水泥地上的一阵尘土，“姐！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这样！你过来！”

　　“李笑，你很清楚，朱峰的案件发生时，你未满十二岁，第二你遭遇的那些，足够让法官帮你争取。”蒋东宁曾对曾豫说过，如果她去自首，自己一定倾尽所有帮她打官司，现在对李笑，他也持同样的想法。

　　“那贩毒呢？汪强可能已经死了——”李笑发笑，“真是有趣。”

　　蒋东宁去扶曾豫，却感觉她整个人已经站立不住。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姐，我不要你帮我。我不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曾豫猛地大声哭叫出来，“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我也参与了！我也参与了！”

　　蒋东宁大骇，手掌捂住曾豫的嘴，“不要说话曾豫！”

　　清清楚楚地看到蒋东宁的动作，李笑和他森寒眸光交汇，给了一个彼此才懂的晦涩眼神。

　　蒋东宁清楚感觉到曾豫脱力，而眼泪打湿了自己的手心手背。

　　李笑将手机放下，朝他们踢过来。

　　在曾豫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对着曾豫张开双臂，“再见了，我的妹妹。”

　　在十分之一秒的刹那，李笑就这个充满温情意味的姿势，往后倒去——

　　“姐！”

　　高亢的呼唤伴随着推开蒋东宁的桎梏，曾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冲向李笑。

　　但，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或许，一切早有预兆，只是没到最后一刻，人心里总不至于往最坏处设想。

　　蒋东宁将曾豫紧紧抱在怀里，任她拳打脚踢，死死捂住她的耳朵。

　　几秒钟之后，楼下发出砰地一声。

　　广利大楼似乎跟着震了一震。

　　李立涵在蒋东宁的前面几步，他其实看到李笑在踢手机的时候就已经冲出去了，但一切来得太快，他鞭长莫及，此刻站在李笑刚才呆过的梁柱边，饶是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愿探出头去看。

　　望着远处的明月，薄云一层一层地虚遮，似乎月光都不忍见着人间的惨剧。

　　蒋东宁将已经晕过去的曾豫抱在怀里中，就像刚才来的时候那样，沉着脸，头也不回地抱着她离去，李立涵随着他一起下楼，其他几个人虽然没亲眼所见，但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几个手电闪烁着灯光，一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

　　或许除了警察，这幢楼在一年内，不会再有人上来。

　　李立涵帮蒋东宁打开车门，看他格外小心地将曾豫安置好，再轻声关上车门。

　　“留在这里，等警察来。我先送她回去，警方那边需要任何配合，直接找我。”蒋东宁拍拍李立涵的肩膀，凝眸，“辛苦。”

　　李笑的尸体此刻就躺在大楼的另一边，是什么样的惨状他们都能想象，但是无人再提。

　　李立涵目送黑色的轿车开走，抽了根烟，开始安排接下去应对警察的事，他手里有刚才李笑放下的手机，此刻摸在手心有种奇异的感觉。

　　抬头望天，这个夜，还很长很长。

　　*

　　柳燕回的猜测是对的，送回来的曾豫显然状态奇差。

　　趁着护士在处理她身上的新伤旧伤，他走出去给了蒋东宁一根烟。

　　“我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蒋东宁耸肩，不置一词，口中喷出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窗外是一棵大树，大树下的阴影形状奇怪。

　　蒋东宁盯着那些斑驳的影子，李笑死了，但是跟曾豫有关的，才真正开始。

　　她接下去要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失去李笑这么简单。

　　夜更深了，正如蒋东宁的不安，越发浓烈。

　　接下去的一个月，曾豫昏昏睡睡，没有真正清醒过，梦里呓语，喊的全是李笑。

　　蒋东宁接手处理了李笑的后事，接受文城和广城两拨警方的连番调查，却始终对曾豫不言一字。

　　现实中的血雨腥风似乎被蒋东宁革除，曾豫每天都能看到柳燕回、换药的护士以及睡在这里的蒋东宁，偶尔出现的李立涵，但她却无法了解外界的一切。

　　病房就像是牢笼，还是无法挣脱的牢笼。

　　今天，在李立涵的主导下，李笑顺利下葬，他拿着广城警方的调查报告前来找蒋东宁。

　　病房里，曾豫在质问蒋东宁为什么自己不能出去，她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整整五分钟，只有曾豫的声音，蒋东宁似乎全然不存在一般。

　　直到，李立涵敲门，曾豫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蒋东宁的声音，“稍等。”

　　沉静如水。

　　半分钟后，蒋东宁将门打开，他侧身而出。

　　曾豫根本没有出来，李立涵想，曾豫内心很清楚，就算出了这间病房又如何，蒋东宁想一手遮天瞒住她的事情，她根本无法知道半分。

　　李立涵抬了抬手中的文件夹，蒋东宁点头，随即一个保镖站在门边。

　　两人去了柳燕回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回家吃饭了——一个每日三餐恨不得让老婆喂的男人。

　　“朱峰案基本告一段落。”

　　蒋东宁慢条斯理地一张张扫视文件。“汪宇那边查的如何？”

　　“跟李笑串谋的叫费杰。汪强的小弟，以前拐卖的时候一起混。”李立涵简单说道，“在李笑跳楼的同时，他也跳楼了，就在汪强事发的那个仓库楼顶。”

　　拧眉，蒋东宁截取关键问，“李笑肚子里的孩子是费杰的？”

　　“是。”李立涵将文件夹里剩着的单子地给他，“但是这个人，有艾滋病。”

　　似乎一切都得到了应有的解释，“汪宇现在在哪里？”

　　“汪强进了重症，汪宇一直在医院。对外已经退出行业。”

　　上上周就发的对外声明，由于此事影响力之巨大，导致八卦媒体都不敢轻易报道。

　　“从我私人卡上划五百万给他。”蒋东宁顿了顿，“以曾豫的名义。”

　　李立涵点头。

　　由于案件的特殊性，汪宇至今为止都不知道整件事的过程，警方这边单纯定性为吸毒的拆家报复。

　　陷入前所未有低谷的汪宇，也无暇顾及其他，汪强在重症室进进出出就足够他发疯。

　　但，只有李立涵才知道，这中间动用了蒋东宁多少人力和物力，才保住曾豫不出现在整个案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