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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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孟丽像一尊石像一般立在寒风中，怀里掖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那是从六楼飘落下来被孟丽捡起来的程臻的外套。谁曾想这一趟下楼竟恰巧撞见程臻与一个女人在一起。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孟丽似乎没有了知觉，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在脑海中晃来晃去。孟丽的心好像瞬间跌进了谷底，她意识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似乎自己苦心培育的奇花被人冷不防摘了去。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她想起了程臻每次吃饭应酬晚归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尽管她自己像往常一样按时吃饭，按时洗澡睡觉，可没有人知道她做这些事情时心总是悬着的，那也许是女人一种本能的不安，而今日这种不安被加倍地放大了。骤然加速的心跳促使孟丽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有一团滚烫的什么东西在孟丽的心中愈积愈大，好像要爆发出来。
送完刘媛媛回来的程臻哼着小调进了教师宿舍区的楼梯，脸上洋溢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走上六楼的门口，正准备敲门的程臻却惊讶地发现门居然没锁，是掩着的，屋内的灯也仍然亮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程臻穿着皮鞋的右脚刚刚踏进家门，只见一个晶莹透亮的玻璃杯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自己的脚边飞来，程臻下意识地赶忙侧身跳到一旁，晶亮的玻璃杯在程臻脚边瞬间摔得粉碎。程臻还来不及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两个，三个偌大的玻璃杯又朝程臻的方向飞来，程臻忙不迭地躲闪，手臂上还是中了一击。
“好你个程臻，你还有脸回来？”
“你疯啦！”慌忙中受了惊吓的程臻也忍不住暴躁起来。
“我忙里忙外给你打理这个家，你居然在外面逍遥自在，你当我是保姆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院长生日，有应酬嘛！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辛辛苦苦忙店里的生意，回来还得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说过一句怨言吗？你一个月拿两千多块钱我也不说了，图书馆工作的事儿黄了我也没怪你，你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我也能忍受。可你去外面找小情人这口恶气我忍不了！我呸！”
话音刚落，孟丽又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准备一砸以泄愤。幸亏程臻反应及时，赶忙上前一把擒住孟丽的手，孟丽满面惊愕地注视着程臻。这时，程臻猛然发现孟丽黄蜡蜡的脸上密密麻麻的长着许多褐色的小雀斑，犹如脸上蒙了一层洗不掉的灰，薄薄的嘴唇上泛着一层细细的死皮，嘴角还积着一小点儿刚才啐出的唾沫，眼角也爬上了一小撮细细的鱼尾纹，即使不笑也看得出来。当初那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早已悄悄变了模样。
“什么小情人？那是石志刚带的一个研究生，他有事托我帮他送一下，别的什么事也没有。”
“哼，你们男人谎话连篇，鬼才信你！”程臻一个不注意就被孟丽挣脱了双手，孟丽一把端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是一砸。
程臻与刚认识的刘媛媛确实什么也没发生，一整晚连手都没有碰过。可正在气头上的孟丽是听不进程臻的解释的。唯一能偃旗息鼓的方法只有以暴制暴，程臻的满腔怒火也窜了上来，他激动地对着孟丽吼道：“你不信是吧！不解气是吧！ 那咱就砸个大的，让你解气！”说着搬起客厅的电视毫不犹豫地狠狠砸在地上，“嘭”地一声，孟丽被这刺耳的巨响震慑到了，她从没见过程臻发这么大火，一时间她也惊得一下不知所措，她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坐到门口去撒泼，希望邻居老季夫妇出来劝解劝解，让两个人好收场。于是就出现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昏黄的路灯依旧像鬼火似的照着汴阳大学的校园，走了一路抽了一路烟的程臻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忽觉手臂上有些隐隐的酸痛之感，那是被孟丽的玻璃杯砸中的地方。程臻撸起衣袖对着不太明亮的路灯查看一番，受伤的那一块颜色好像比周围的皮肤深了一些，应该是有些淤青，幸好没有流血。程臻放下衣袖，整了整袖口，手腕处那条颜色颇深像爬虫一般的伤疤印入了他的眼帘。好久啦，已经有好久一段时间程臻忘记了手腕上这条难看的伤疤，忘记了那段既让人痛恨又让人怀念的日子······
小乡镇出身的程臻好不容易考进了城里的大学，犹如丛林深处的老鹰飞上了高楼大厦。大学入学没多久，程臻便加入了学校一个文学社团。本就是文学专业的程臻因为写得一手好诗在整个社团中备受青睐。而另一位在社团中颇具人缘的是一名英语专业的女生，柳映湖。柳映湖的受人瞩目不是因为文章写得好，而是跳得一曲优雅的孔雀舞。新生刚进校都要参加军训，训练的休息间隙，教官和学生常常鼓励有才艺的学生当众表演。柳映湖在那时就展现了她突出的才艺，她一跳舞，整个训练场上几百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婀娜多姿长相秀丽的女孩子攫住了。尽管穿着军训的迷彩服，柳映湖的曼妙身姿仍然难以掩盖，一抬手，宽大的迷彩服滑落，露出一双细腻的皓腕，一仰头，脸上荡漾的是春风般令人舒心的笑容。踏着轻捷的步子在训练场上旋转的柳映湖如一朵带露的荷花，婷婷玉立，娇艳动人。以至于柳映湖后来走在校园里，常常引得众人频频回头。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同样的都受着些与众不同的关注，像两个已经登上了山顶的优胜者一样望见了彼此，程臻与柳映湖的目光交错之间都含着一些闪着光的微妙情感。于是借着参加社团的各种热闹的活动 ，二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升温了。程臻会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跟柳映湖一起坐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捧一本诗集，轻声朗读着，互相讨论着；下雨天，程臻会带一把蓝色的格子大伞，与映湖并肩在雨中穿行；晚上，程臻会依依不舍地把柳映湖送到宿舍楼下，数着被映湖的脚步声点亮的楼道灯光，一盏，两盏，三盏，等第四盏灯亮起的时候就说明映湖顺利回到寝室了。柳映湖说她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体验原始的生活，感受淳朴的民风，于是满腔热血的程臻辛辛苦苦地打了两个月的工，发传单，贴小广告，做服务员，去印刷厂当工人，终于攒够了钱带着柳映湖去了一趟内蒙古。柳映湖感动得连连落泪，伏在程臻的怀里不知说什么好。然而，白天上课，晚上打工的连日操劳加上内蒙古之行的长途跋涉，程臻的血肉之躯毕竟扛不住，终于在旅行回来后的第二天卧病不起，得知消息的柳映湖火速赶往医院，侍奉汤药，寸步不离。躺在病床上的程臻虽然身体虚弱，但心里像蘸了蜜一样滋润，熨帖。可好景不长，大学的最后一年，所有的同学都在为大学毕业之后的人生谋求出路，程臻考上了汴阳大学继续学习他的专业，而家境殷实的柳映湖顺利通过了英语考试，获得了去国外留学的机会。作为一个英语专业的学生，这是一个大好的发展机会，柳映湖终于能实现她的留学梦。正当柳映湖一家都沉浸在欢乐的喜悦气氛中，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程臻和柳映湖的面前，柳映湖出国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办？程臻想跟着柳映湖一起去留学，可是一方面他的英语一直学得不怎么好，另一方面，程臻的二姐费尽心力才勉强供他读书，要出国，经济方面实在是不允许。程臻想还是跟柳映湖谈谈，要不，就不去留学了吧！可是，这是柳映湖奋斗了四年才好不容易达成的愿望，对柳映湖将来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再者，就算柳映湖可以为了他留下来，她的家人也是万不能同意的。就这样，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还是不得不含泪告别。柳映湖走后的那段日子，程臻跟丢了魂儿似的，也不看书，也不怎么说话了，有时候望着窗外发呆，渐渐地他学会了吸烟，随着一吸一吐的节奏，好像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就能随着烟一起吐出来，烟消云散似的。也有同学说听到程臻半夜蒙在被窝里暗暗抽泣，谁也劝解不开他心里憋闷的遗憾和不甘心。直到有一天，他的室友回到宿舍发现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程臻，他割腕了。幸亏同学们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这里，程臻不禁摇了摇头，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夜晚的气温降了下来，冲出门来的程臻都没来得及套件外套，实在有些禁不住冻，于是决定还是转头往教师宿舍区走。
程臻站在六楼的门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开门进屋，地板上的玻璃碴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有那台摔得破破烂烂的电视机还依稀见证着之前那场触目惊心的战斗。程臻并不想马上回到卧室去。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审视起这个家来。虽是两室一厅的福利房，却跟个鸽子笼似的，巴掌大，客厅里除去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就没多少地方了。沙发是一张老式的旧沙发，常坐的地方明显地凹了下去，红棕色的沙发布面也明显有些发白。放电视的桌子同时兼具饭桌的功能，看着总不免有些别扭。平常稍微来几个客人就感觉满屋子都是人，很是拥挤。天花板的一角因为年久失修偶尔掉下几块墙皮，头顶的白炽灯管也有些发黑。唉，程臻想，要是有钱就好了，有了钱他就不用住在这一方小小的教师公寓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