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5》竹溪有风

1、第 1 章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有人给秦太太打了个电话。

　　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秦太太喂喂几声，一直不见人开口，皱着眉就要挂断，对着身边秦先生抱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打了这种电话，好歹出个声。就算是广告也该开口说话的。”

　　秦先生一言不发，眉心一皱，制止了秦太太挂电话的举动。

　　就在此时，电话中一个声音轻轻地问：“秦太太，在你心中，秦晓楼是什么呢？”

　　秦先生神色一变，秦太太却一愣。

　　秦晓楼这个名字……已经过很久不曾出现在这个家里了。她曾是自己的女儿，可最终，却抛弃了自己的责任一去不归，让秦晓筱不得不拖着病弱的身体接替她的位置。如今快十年过去，在家中没有人提起的前提下，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但是，这一切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尤其是一个陌生人。

　　“神经病。”她不耐烦地对着电话说一句，对秦先生抱怨：“不知道什么阿猫阿狗都给我打电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的电话说出去的。”

　　这种莫名其妙打电话过来问当妈的对女儿有什么看法的人，真真是神经病。

　　她挂断了电话。

　　得到了秦太太这样的回答，秦晓楼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笑了起来。她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对身边的江新乔说：“你看，在她心中，秦晓楼就是个神经病。”

　　“作为她的女儿，在她心中就是个神经病！”

　　她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中就微光闪烁，似乎是要落泪了。

　　“江新乔，你知道吗？虽然同样是她的女儿，可是在秦太太眼中，我只怕是比不上秦晓筱一根头发丝。”

　　喝醉了的秦晓楼十分有倾诉的欲望，对着江新乔，以前从未说过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小时候，秦晓筱喜欢的，我必须喜欢；秦晓筱不喜欢的，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喜欢；秦晓筱可以放肆地玩，因为她不用继承家业，我不可以，因为你以后要照顾妹妹。”

　　“可是啊，江新乔你知道吗？当秦晓筱说，她想试一试的时候，我连继承家业的机会都被夺走了。”

　　她迷蒙地盯着杯中酒，唇边的笑意似乎是讥讽。片刻之后，她侧脸去看江新乔，展颜一笑：“现在，秦晓筱是秦家的继承人，我在这里成天为了房租苦哈哈被boss骂得狗血淋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同样是女儿，为什么就能这么偏心呢？”

　　江新乔无声地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如果没有人安慰，也许秦晓楼难过一阵也就过去了。但一旦有人在旁边轻声劝慰，低声安抚，委屈就一阵一阵地涌出来，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将自己心中的难过与痛苦发泄出来。

　　江新乔看着几年来从未见过的秦晓楼，轻轻地叹息着，更紧地拥抱了她。

　　等到她哭得睡着了，他才拿起刚才跌落在地上的手机，解开了锁屏，看着上面连续的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一个没有存在联系人里的号码，但是有过无数次未接通的拨出记录。

　　也许只是拨号的那一瞬间，就已切断。

　　他低头在秦晓楼发心一吻，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秦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半夜十二点半被顶头上司从睡梦中惊醒的助理略有些迷茫：“哪个秦家？”

　　“秦晓筱。”

　　助理周深顿时精神起来：“今天影帝白晋咏宣布了自己的婚讯，对方是圈外人，名字就叫做秦晓筱。目前我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是不是秦家那位。但是，boss你知道的，白晋咏出道以来一直有传言他背后有金主，但一直没有人有准确的消息。如果是秦家那位秦晓筱，就都说得通了。”

　　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江新乔愣了一下，唇边泛起一个冷淡的笑：“是这样。好了我知道了，你接着睡。”

　　摩挲了一下手机，他终于明白秦晓楼为什么难受成这样了。

　　那个时侯，秦家的事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何家的事。知道秦家曾与何家有过联姻的意向，最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取消。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江新乔低头，看见刚才才看过的熟悉号码。

　　他轻叹一声，选择接通。

　　“小楼，是你吗？”

　　秦先生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声音却依旧很年轻，带了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满怀期待，却听到那头不疾不徐地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抱歉，不是。”

　　满腔热切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子就冷淡了下去。

　　他甚至忘记了去问为什么刚才这个号码是一个女声打过来，瞬间就冷淡了下来：“那也许是我打错了，抱歉。”

　　“她睡着了。”

　　一句话让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下来。

　　秦先生站在窗前，凝视着路灯下的花园，狠狠地搓了搓手指，终于冷静了下来：“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秦先生不必管我是谁，”江新乔冷声说，“我接这个电话，只是因为有些事关小楼的事情，想和秦先生说一说。”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秦先生却莫名觉得有点凉。他将制冷系统的温度略微上调了一点，才说：“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身份来和我讨论小楼的事。不过，如果你是关心她，就劝她回家吧。”

　　江新乔低笑，秦先生觉得，那笑声仿佛是从冰山中飘出来的。

　　“劝她回家，然后逼着她面对明明努力了那么久，却依旧什么都得不到只是因为你们偏心的现状，然后，被秦太太和那位秦小姐有心无意地讽刺相对？”江新乔冷淡地说，“恕我直言，秦先生，您这是在逼着她去死。”

　　秦先生沉默下来，江新乔说：“如果真的为了她好，秦先生，就请日后当做从来没有过这样一通电话，只需要知道，她在远方过得很好。我想，也许你们不再出现，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

　　“当然，如果秦先生能适当劝一劝那位即将与戏子成婚的秦小姐就更好了。何家当初……可是真心将秦小姐当做儿媳妇来看的。现在秦小姐如此张扬，不知道何家又是什么想法。”

　　“你是谁？”秦先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并没有人回答他，电话已经挂断。

　　秦先生凝视着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满心茫然。他坐在红木椅子上，想起那人说的话，忽而迷惑了。

　　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那当年小楼的离家出走，是不是……别有内情？

　　醒过来的时候秦晓楼只觉得头疼。就算是红酒，喝多了也一样会有宿醉的不适。

　　身侧有暖烘烘的温度，抬头就看到江新乔的脸，下巴上有一圈刚刚冒出头的青色，给他增加了一点男人的气息。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江新乔的脸颊，在他醒过来之前又缩回了手。

　　就算已经习惯了，秦晓楼依旧觉得江新乔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他有一种突破了性别的美，也难怪江学姐当初以他为灵感创造了精灵系列，并藉此声名大噪。

　　思绪发散开来，脸颊上却觉得刺刺地痒，抬眼一看，江新乔已经醒了。

　　睁开眼睛的江新乔比闭着眼睛的时候更加动人，因为他有一双十分澄澈的眼睛。秦晓楼曾在清晨注视那双眼睛从睁开到清醒，最开始的时候也许还带了一点儿迷蒙，但是迅速地，那些情绪就从这双眼睛中消失，最后变成一片什么都留不下的澄澈。

　　因为这双眼睛，秦晓楼曾经一度觉得，江新乔其人，也许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现实世界。也许是因为如此，他才有广阔的内心，创造出无与伦比的奇幻世界。

　　“醒了？”刚醒来的时候，江新乔的声音还有些哑，手指下意识地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方才的刺痒也是因此而来。

　　“头疼吗？”下一句话，他就已经迅速地清醒，“我特意发消息让阿姨带了小米粥过来，现在也差不多快到了。”

　　他在被子里拍一拍秦晓楼的屁股，在她反击之前迅速地跳下了床；“我去洗漱了。”

　　阿姨不仅带了小米粥，还准备了温热的蜂蜜水。看到秦晓楼出来，她连忙上前捧到秦晓楼面前；“听说你昨天喝了酒，来喝口蜂蜜水解解酒。”看着秦晓楼喝了，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一边整理清洁，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让秦晓楼不要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少喝酒。

　　虽然啰嗦，可秦晓楼却一直面带笑意地听着，不时应一声。

　　等到江新乔不知道给谁打完电话回来，两个人才一起坐下开始喝粥。

　　“我给你公司请了假，”喝到一半，江新乔忽然说，“我觉得你现在的状况不太适合去公司。”他指了指秦晓楼发肿的眼眶，“反正你最近的项目刚交出去，也没那么忙。”

　　秦晓楼没有出声，她也确实不太想去公司。昨天发生的事让她的情绪波动得太过激励，如今浑身上下都懒懒地提不起劲。江新乔帮她请了假，倒是正好合了她的意。

　　将这些年所累积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再次去上班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有了真挚的笑意，却没想过，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自己会见到秦晓筱。

　　早晨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大客户要过来，秦晓楼手下的胡曼曼还在说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客户，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坐在那里的男人和女人，胡曼曼就低声惊叫了一声。

　　“白影帝。”

　　而秦晓楼僵硬在那里。

　　坐在那个声名鹊起的影帝身边的女人，那个穿着昂贵的时装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优雅气息的女人。

　　是秦晓筱。

　　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秦晓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