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英雄》水生生

6、第六章

　　“啊呸！这小瘪三，又在干缺德事！”
　　胖子的一声怒骂把我惊醒，我意识到瘦子原来是正在走他的“财运”。
　　通过坑蒙拐骗将长相漂亮的小孩掳走，再加以高价出卖给猎者，从中牟取暴利，发了一笔大大的横财，而现在茵茵成了他的目标。
　　不行!我不能让瘦子得逞，不能放任茵茵落到猎者手里。
　　这个猎者无缘无故买下大量漂亮的孩子，如果不是恋童怪癖，想用这些漂亮的孩子来一逞shou欲，就是另有其他更大的图谋。
　　无论是哪一种，茵茵一旦落到了这猎者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我不能让茵茵跟着他走。
　　现下，我对这个世界还一片糊涂，对猎者，虫兽等更是知之甚少。加上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长期挨饿受冻，体弱身残，上辈子以一当十的功力怕是十不存一。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不但会打草惊蛇，更怕有可能白白陪上自己性命也救不出茵茵来。眼下只有先向胖子求助了，此人虽是混子一个，却仍有些底线。
　　我沉了沉声“赵哥，有件事求您，请一定帮帮我”
　　胖子先是一愣，似乎奇怪我回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这又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一把拍住我的肩膀 ，客套道“嘿！兄弟，还说什么请不请的。直接说，要我老赵能帮上忙的，我二话都不会说一个”
　　我知道赵胖此人贯是贪财如命，是个有钱能使磨推鬼的性子，打算先用钱来试探试探他，看他能不能干。“这事只能靠赵哥你了，要是能成，我全身家当都归你的了，”我把身上所有的钞票都掏出来，拿着放到了胖子眼前摇了摇，又故意在他面前数了数。我不知道这一共是多少钱，能不能卖动他出力，只能期盼够多，够厚，够冲昏他的脑袋。
　　胖子一看，果然眼冒金星，伸手就要去抢，我可不能现在就给了他。伸手一拦，又一躲。一股脑全塞进了裤兜里。“赵哥您先不急，办完了事，全是您的”我安抚道。
　　胖子一听钱全归他，顿时豪情万丈，一拍胸脯就是要答应“兄弟，你说，啥事？我绝对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我想了想，茵茵这事没办法跟他仔细解释，干脆说成我亲妹妹。这样一来和赵胖子十几年前女儿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虽说此人是个“人为财死”的典范，可到底还是没选择和阿六一起干这档子伤天害理的事，身上多少还是有点最后的原则和坚持的。希望茵茵这事能唤起他对女儿的愧疚，借此引起他为数不多的同情。
　　于是说道“赵哥不瞒您说，刚才我才看到阿六手上牵着的那个女孩。竟是我的亲妹妹！这丫头从小跟我相依为命，十多年来我们相互照看着在十三区讨生活。可是去年年底她突然就不见了。我担心的要命，没日没夜地找了她大半年，我敢说十三区没一块地皮是我没有翻过找过的。可最后我还是没找到，都以为她死了。
　　幸好老天保佑她还活着，让我又看见了她。这一次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啊。
　　赵哥，您说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看着女儿被送到猎者手上死的不明不白。现在的我就是当年的你，你一定不忍心看到惨剧重演，请一定要帮帮我！”我恳求道。

　　胖子突然沉默了，一瞬间，他脸上的市侩和狡黠一扫而空。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微向下撇，眉心紧锁，眼神低沉而黯淡，十几年前的目睹亲生女儿惨死的痛苦又再次降临狠狠攫住了他的心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道“兄弟，这么跟你说吧，我老赵也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本事，也不算个好人。猎者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层次的人敢去得罪的，我不敢拿命去拼。不过为了我可怜的女儿，我可以勉强帮你一把。如果你妹妹还没有被猎者标记，我去和瘦子商量商量，让他卖我个面子，换个人。但要是你妹妹已经被标记了，就说明她是猎人已经看好猎物。标记上有猎人留下的特殊能量，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猎人发现。除非这个猎人死了，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救出她。你也就别白费这个功夫了，当她早就已经死了，这事就当算了。
　　走吧，我先帮你引开瘦子，你先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谈谈，问问她是个什么情况”

　　说着胖子便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与瘦子客套寒暄起来，还是以前一样油滑的腔调，一样市侩的语气。刚才所浮现的浓烈的苦痛一瞬间又被他重新锁在了记忆深处。

　　“阿六，这是新看好的姑娘？啧，这质量可不太行。猎者大人能满意吗？”胖子斜眼瞥了瞥茵茵，轻蔑地从头到脚扫视她了一遍，然后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
　　瘦子阿六好似有点生气“呵！大哥，你以为这是上三区美女如云啊！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个那也称得上是天仙级别的了”

　　胖子一看他上了钩，啧啧可惜一叹 “唉，老弟，看来你是真没见识过了。谁说我们十三区没有美人，美人可多着呢。老弟你得了那么大一笔横财，竟然都没出去好好享受一番。
　　怎么着，老哥带你走一趟见识见识，见识完下回咱们给猎者大人送上个更靓更好的，那赏钱还不得翻一番。我跟你说那地方的姑娘那曲线！那身材！那气味！啧啧，三天三夜也说不够。今天就由我老赵做东，我们兄弟两好好快活，以后就一起为猎者大人服务，一起发大财！”
　　瘦子本来打算扭头就走，一听胖子不但说的有滋有味还打算做东，这脚步就慢了下来，装模作样的说了句“猎者大人要的可是干净的货色，不是你说的那种俗物”
　　胖子咧嘴一笑“处女多得很，猎者大人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清汤寡水全凭猎者大人尽情挑。那些个大nai子的，大屁股的俗物就交给我们兄弟两。走着？”
　　瘦子被钩上了兴趣，火急火燎地就要去体味一番胖子口中“天上人间”的滋味。“还等什么，老哥，咱们现在就走”，拉着茵茵就要走。
　　胖子一皱眉头“嘿，兄弟，那些个场合你也是知道的，入场费都高的离谱。你再带个小姑娘，老兄我的钱包就有点承受不住了。要不算了，等你下次得空，咱们再聚聚？”
　　瘦子一听胖子竟是要反悔，顿时不干了“就这小骚蹄子，把她拴在门口就好，谅她也不敢跑了。老哥你可不能赖了兄弟我长见识的好机会。”
　　胖子大赞一声“好！看兄弟你这么给老哥我面子，今天这场子，我们去定了。这小妮子就留在这儿，由我本家兄弟看着，等咱们回来。你看怎么样？”胖子一把把我推上前来。
　　瘦子随便扫了我一眼，便急不可耐道“行行行，怎样都行。老哥我们快走吧。”
　　胖子暗中递给了我一个眼色，搂着瘦子就走了。

　　整个过程茵茵就默默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像是一个木头人般。
　　看着茵茵这样呆呆傻傻的模样。我的心微微收缩，怜惜与哀伤一并涌上心头。像是有一把钝刀子缓缓的在切割，细细疼痛像是沙漏里的棉沙一点一滴地将我覆盖。
　　我多么想问问她:一别经年，茵茵你还好吗？

　　我轻轻的抬起手，抚摸她头上软软的发丝“茵茵，你跟我走吧？”
　　她的眼里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她似自说自话，又像可有可无地问道“你是谁？”声音嘶哑而暗淡，完全不似少女的清脆动人。
　　“我是你哥哥，茵茵，你跟我走吧。那个瘦子不是好人，他要将你卖给一个猎者，你会受伤的”我急切的回答，恨不得马上带她逃离。看着她这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眼睛生疼得厉害，像有小刺不断地刺上去，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怎么才能让她跟我走？怎么才能让她相信我？
　　我直直地盯着她，希望她能够清楚地看见我眼底真切的忧虑。我没有欺骗她，我只是想帮帮她。
　　她既没有躲避我的眼神也没有如我所愿的看到我眼底的真诚。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单纯地提线木偶，灵魂早已堙灭，只剩下单薄的躯体，麻木地执行着操控者所下达的“看”这个指令，“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早把我卖个了六叔。哥哥告诉我要听六叔的话，不然就用铁棍打死我，就好像打死当时逃跑的姐姐一样。
　　我记得那天很冷，姐姐躺在地上冷的像雪一样，冰凉冰凉。周围人都说她死得透透的，我不信，后来过了好多好多天，姐姐都没有醒来，哥哥说人都臭死了，提出去就把她扔到了垃圾堆里。姐姐就不见了。不见了！
　　对！哥哥说我要听话，要听话，听话才不会像姐姐一样，听话有饭吃，对的！对的！要听话，听话”
　　她说的话，颠来倒去，重重复复。时而惊声尖叫，时而神情恐惧，还会突然抱住自己一下子蹲下，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口里一直还念叨着“听话，听话”
　　我难以想象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曾经有多少苦难被堆加到这个瘦弱单薄的身躯上，她是又经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现在的疯疯癫癫，精神失常。
　　愤怒，痛苦，无能为力种种负面情绪把我裹的紧紧实实，密不通风，我快要窒息在黑暗的深渊里。
　　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对她一遍一遍地说“听着！他不是你哥哥，他就是畜生，禽兽！我才是你哥哥。我会保护你的，会每天让你吃饱饭，睡好觉，绝对不会打你，让你安安心心活着！好好生生的活着！”有一团火在我心中冷冷地烧，把我的心，肝，脾，肺都烧成一团一团的黑色，脑海中有一把电锯正在狠狠地切割着我的神经，让我忍受不住内心对这个“哥哥”的杀意。如果他正在我的面前，我会让他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茵茵像是被我话中的什么言语所刺激，一下子惊醒了。猛地一把推开了我，朝我怒吼道:“你？就凭你？你算什么？凭什么来让我跟你走？你有钱吗？就想养我。你养的活自己吗？别做梦了。快滚吧！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根本救不了我。
　　我是自愿，不卖给猎者，我就会活生生被饿死，或者扔出安全区被虫兽分食，你知道这些吗？我根本犯不着你来救”她的空洞的眼神被一片火红填满，我甚至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浓郁不化的悲哀。
　　“跟我走，我会帮你逃出去，相信我”我低声说道。

　　她像是被点燃了最后一根神经，一下子炸了起来“你是疯子吗？在这里充英雄，你以为你救得了谁？你救得了安全区外被虫兽啃成一截一截的人吗？你救得了十三区尸体堆成小山惨死的人吗？你救得了被猎者玩弄虐杀成千上万的人吗？你甚至救不了之前被阿六带走的那些人，你别白日做梦了，你救不了我的，我已经被猎者标记了，你滚远点吧”那些话是一把插入我胸膛的匕首，淬着封喉的剧毒。

　　她说得没错，我救不了那些被玩弄的少女，救不了被屠杀取器官的无辜人民，救不了毒品毁掉的人生，救不了我肝胆相照的兄弟。也救不了我可爱的妹妹茵茵。
　　所以上辈子最后我只能见到她残破的身体，悬吊在半空中，白色的裙子像一只孤单的风铃，在寒风中摇摆着吱吱呀呀地唱着亡曲。
　　所以上辈子我只能在墓园里，呆呆对着墓碑上永远微笑的黑白照，半晌无言，矮矮的坟头，隔绝生死。
　　所以上辈子我会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整夜整夜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被深深的无助感吞没。

　　老大一直说:“小子，你再忍忍，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小子，你救不了他，不是你的错。你的行动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小子，卧底就是这样，你要看淡生死。谁都可以死，谁都会死。只有你自己不能死”
　　“他牺牲就是为了你，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你不要辜负他”

　　老大说的对，所以我才能在纯粹的黑暗中活到了三十二岁。
　　行尸走肉般活到了三十二岁。
　　我抬起了头望了望天空，很蓝很蓝，没有一丝云，像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茵茵那天。
　　但这一次，我想试试另一条路。
　　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暖流，轻轻地包裹住了我，漫漫长夜，似有星光闪烁突破厚厚云层。
　　“我能救”我坚定地说道，这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七八年前沉默换回了死亡，而如今我想重新起誓。
　　茵茵似乎被我的无畏或者是无知震住了，愣愣地望着我。
　　“我说我能救！没错，我现在还救不了那些被虫兽啃噬的，被猎者虐杀的，被欺骗的，被侮辱的，被抛弃的。但是我会救出你，救出之前所有被阿六带走的人。我会一直去做，直到死亡证明它的失败。”
　　她假装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还想再说。
　　我阻止了她“茵茵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说的每一次救不了，背后藏着的其实是，请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个你滚，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茵茵，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对不起，我来晚了。
　　但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不缺席”
　　她看着我，倏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