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寒烟如翠

31、第 31 章

　　“怎么把奏章搬过来了？若是政务太过繁忙，让宋坚过宫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坤宁宫整个就动起来了。冬青等奉来洗漱用具供祁钧取用，炕桌上的点心等也换成新的，自然是按着周嘉鱼的口味走的。

　　等祁钧擦干了手，周嘉鱼斟了八分满的茶的白瓷茶盅儿就递到了他手上，饮尽了茶，祁钧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不少。

　　他眼睛虚着往周嘉鱼肚子上绕了绕，说：“翻来覆去不过是那些事儿，哪儿不能看？你月份渐渐大了，将你放在眼前朕也能安心，免得总是心抽着，恐你出事儿。”

　　原章穆明肃张皇后在祁钧四岁时还有一个孩子，但母体虚弱，加之操劳过度，怀相本就不好。张皇后强撑着怀到六七个月，就因着低下的妃嫔不懂事儿，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也找娘娘决断，这么一动气当晚就见了红，卧床静养了几日不见好，最后小产生了个虚弱的小公主。再如何细心的将养也没活过一个月，自此，张皇后的身子越发的虚弱了。

　　祁钧这是怕了。

　　不管祁钧这时心里是如何的翻腾不安，周嘉鱼此刻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整个人如置蜜罐，说不出的妥帖。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忙你的去就是了。有什么要叮嘱的，随意遣一个来说行了，我又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更何况这么多人呢，还不比你一人够用？”周嘉鱼笑着开口，她已经飘飘然了。

　　祁钧深深看她，放下茶盅，一倾身离周嘉鱼更近一些，抬起手指就往周嘉鱼光洁的额头上敲去，丝毫没有要避着人的意思，冷声道：“朕还不知道你，周嬷嬷不在，剩下的——”虚指一圈，“她们，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劝得住你？竟还想吃剁椒，也亏你想的出来。”

　　点的冬青她们一个个低着头，恨不能再表一遍忠心。

　　周嘉鱼额头上挨了一记，并不委屈，只觉得夏冰她们在跟前儿，觉得难为情罢了。祁钧还是有分寸的，虽然听着响亮，却并不疼。后话说的周嘉鱼亦是一阵阵心虚，抿抿唇，手指肚子：“我可想不出来这样的吃法，都是他想的。”说的斩钉截铁，理直气又壮。

　　祁钧忍不住笑，是被气的，“这么说你还有理了！剁椒鱼想也不用想，不能上桌！”

　　周嘉鱼眼皮垂着，就想象其中美妙滋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抓着祁钧垂着的衣袖摇了摇，让他附耳过来，她还想维持在丫头们心中的样子，小声朝祁钧道：“钧哥哥，我心里痒痒，就尝一口好不好？”说着食指竖起来比了个一。

　　靠得越近，周嘉鱼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越发清晰可闻，教他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语间吞吐的热气全然喷洒在耳间，热气上涌，耳朵几不可控的变红。

　　祁钧清了清嗓子，眼睛避着周嘉鱼，硬着心肠，愣是说了个不字。见不得她垮着脸不高兴忙补了一句：“若是还有其他想吃的，我绝不拦你。”

　　周嘉鱼，刚还感叹着时运不济，时不待我，后面闻听这句，眼睛立时就变亮了，喊夏冰的声调都比平常高些：“让小厨房拿玉米面醒好，最后扯成宽面下了来，也不必问浇什么臊子，就调出几种口味不同的汁子就好。”眨眨眼睛，“最好能有仅仅是油泼辣子做的。”

　　她讲到这里就极为注意祁钧面部表情，果然见他皱眉，就抢先道：“陛下可是说今晚吃什么都依我的！”又扭头吩咐夏冰：“其余配菜便让他们看着来就好，快去吧~”

　　夏冰迟疑了一瞬，抬眼觑一眼祁钧，见他摆手才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趁着这档功夫，宋坚机灵的上前将托盘里的折子都垒到炕桌一侧，朱笔砚台等等之物都摆好，做了个揖亦是无声退了，贴心的给这对夫妻留下独处的空间。

　　周嘉鱼朝祁钧抱怨着：“这妮子，也不知道是谁的丫头......”祁钧挑眉，“我看她这样就很好，有几分周嬷嬷风范，起码知道好赖。”

　　周嘉鱼把他袖子一甩，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祁钧好笑道：“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就为一口吃的？没良心的小丫头，朕这都是为了谁！”

　　周嘉鱼嘟着唇，娇娇的哼一声，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就听到祁钧问：“你这都是哪里来的吃法？定远公府里可没有这么不讲究。”

　　想来也是，周嘉鱼母亲出身琅琊王氏，世族大家里吃食讲究有时比皇宫更甚，这般粗糙的吃法......倒像是民间的。

　　“记得小时候随二哥哥出府去玩，一路上看哪儿都觉得新鲜，缠着哥哥买了不少小东西，随着的小厮身上都挂满了也不停歇。那时候太过顽皮，还觉得身后跟着人麻烦，就怂恿哥哥摆脱他们，结果到真的只剩下我们二人才觉得慌张，哥哥荷包里的银钱都被我挥霍的差不多了，竟连去酒楼吃饭的银钱也没有。”

　　周嘉鱼面皮薄，说到这儿到底有些难为情，摇摇头继道：“我记得当时扎着双平髻，上面还有时鲜的珠花，我让哥哥去把珠花当掉买饭吃，哥哥不肯。”说着还比了一下个头，那样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得当铺的说法，竟还知道拿珠花当掉换钱来用。

　　她一摊手：“所以我们只得随意进了一家铺子，虽然不大，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味道很足。”给祁钧描述：“面下面趁着绿油油的青菜，上面铺了一层红彤彤的辣椒，熟油往上面一泼，兹拉作响，鼻尖只能闻见其中的香味。老奶奶看我们小，还多送了一碟炸的花生米。啧——”闭眼回味了一瞬，就叹道：“可惜再也没吃过了。小厮找不到我们记得回家禀告，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回去后就被父亲罚了，我还好，不过抄书，哥哥就是真的惨，还挨了几板子。”

　　周嘉鱼很高兴和祁钧有这样的氛围谈心，不自觉就说的多了，她托腮道：“小时候总以为哥哥好面子，大了才晓得哥哥一片爱护之心。”世俗总对女子苛刻，虽说小孩子还没有那么讲究，但世族大家也没有那小姐太太的私物堂而皇之地去换钱的做法。

　　“现在想想总觉得对哥哥不起。”

　　“本就是他思虑不周，你们两都是半大的小孩，出了事儿又当如何，还算他有点担当。”

　　周嘉鱼翻了个白眼，祁钧就摸摸周嘉鱼脑袋，“也罢，今儿个就如你所想。”周嘉鱼笑弯了双眼，故意道：“陛下不会嫌弃饭菜粗鄙简陋吧？”

　　“淘气！”这本是周嘉鱼评祁钧的，如今被他给还回来了。

　　周嘉鱼喃喃：“唔——爹爹他们去西南已经有六七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了？”

　　祁钧眼神闪了闪，收回了手，干咳一两声，声音有些涩：“今天还见了他们的请安折子，挺好的。倒是你，今日他有没有闹你？”

　　周嘉鱼点了点头，起身摸着肚子：“今日倒乖觉，还有元娘陪着说话，倒比往日一直歇着舒坦。”

　　祁钧沉吟道：“若是觉得闷了，不若明日使人传威北侯世子夫人进宫陪你坐坐。”

　　周嘉鱼眨了眨眼睛，道声好。于是周嘉鱼再说了说今日起居，便摆了饭。

　　虽然周嘉鱼说的简单，但小厨房哪儿敢那样上。是以桌上菜摆了两凉四热
　　，外加一道汤，余的便是调的各色汁子，亦有几种臊子。

　　面醒的好，还是用鸡汤煮的，吃起来也筋道，油泼辣子面调好端上来就能闻到一股花椒香味，辣椒看上去红彤彤的，却并不辣。再拌上素凉菜，周嘉鱼吃的很是满足，见她吃的香，祁钧也忍不住多吃了两碗。

　　吃饱喝足祁钧陪着周嘉鱼在外溜达一阵，便进去批折子了。周嘉鱼在桌前站着帮着研了会磨，腰便酸的受不住，唬的祁钧再也不让她忙活，忙让她坐着。

　　周嘉鱼嫌无聊，又不肯留着祁钧孤零零独一人在这儿，便教冬青取了本游记，斜躺在大引枕上靠着。两人各坐一侧，即便没有什么互动，也自成一方天地。

　　其中几次祁钧劝她歇息也不听，执意留着相陪。祁钧无奈只好放下折子，走过来弯腰扶她，“好好好，朕也去休息，行了吧？”

　　“很该是这样的，折子是看不完的，陛下总要歇息好了，补足精力才有精神理事。”

　　“你总有道理。”周嘉鱼但笑不语。

　　睡前祁钧执意要给周嘉鱼捏腿解乏，也是防止抽筋。周嘉鱼这几日腿脚已有些水肿，御医只道是正常，是以并不愿祁钧看到。

　　两人僵持着周嘉鱼仍是败了阵，只得由他去了。期间周嘉鱼见祁钧紧抿着唇，忙解释了一番，祁钧也没说话，周嘉鱼也只好住了嘴。最后祁钧抱着周嘉鱼吞吐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周嘉鱼也抱着拍了拍他，全未尽之意。

　　半梦半醒之间周嘉鱼往旁边一摸，原本祁钧睡的地儿已没了温度，她连忙披衣出来，只见祁钧坐在案前批奏章，诺大的宫室只有那一射之地有豆黄光亮，抚平了她原本焦躁的心情。

　　周嘉鱼折回内侍取了件斗篷，绕过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给祁钧盖上。那人笔就是一顿，扭头见是她就问道：“是光太亮扰到你了么？”

　　周嘉鱼专注的给他系着颈间的系带，最后只紧着声线说声：“不是。”说着端起案上摆着的盏，看见里面浓茶秀眉紧紧蹙着，叹一声扬声叫了忍冬进来，吩咐煮一碗牛奶来，又道记得与茉莉花茶住一起除除膻腥。

　　这才回头看他，幽幽道：“晓得你要管理诺大的国家辛苦，可也不能不要身体呐，这些事儿明天来理就不成啦？若是着凉了岂不是更糟？”

　　祁钧拍了拍她的手：“道理我都懂，只是不批完总是心里不舒坦，总有事儿勾着，睡得也不踏实。你先去睡吧，我这儿再有这三本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周嘉鱼摇头，祁钧也不勉强，为避免她再唠叨，抽了一份折子递给她。

　　周嘉鱼没有去接，“这是？”

　　祁钧将折子硬是递到了她手里，这才说道：“凑巧你在这里，衍圣公府送来的请安折，道是府上夫人与公子小姐进京贺寿，不日便抵。”

　　周嘉鱼扶着腰坐了下来，细细看下去，仔细留意了落款时间，掐指一算：“这么算来明日便到了？”

　　又是摇头，“这时日......书信比车马早走一日，且要快了三四日，怎么这折子今日才摆到你案头？”她抬头看祁钧，着实想不懂为何。

　　“说不得是奴才呈上来的时候忘记了吧。”

　　这是不便说了，周嘉鱼也不追问，就爽快应道：“那我明日就告诉元娘，让她排座、下帖时多预留几个位置。”

　　祁钧放下奏章揉着眉心，突然问周嘉鱼，“你们家老五多大了？”

　　“十一二岁。怎么了？”

　　祁钧叹了这口气，“年龄不符。若是你家有适龄的男孩多好呀。”

　　周嘉鱼猛然间抬头看他，内心动如打鼓，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道：“怎么了？”

　　又听他道：“若是元娘配衍圣公府的二公子呢？那孩子人上进，两人年岁也相当。”

　　周嘉鱼却是摇头：“这恐怕不是结亲，是结仇了！这事放在其他勋贵府里是好事，但衍圣公府却不一定。即便衍圣公府也有意，但府里规矩大，二公子尚了元娘，世子夫人与元娘日后如何相处？而且衍圣公府世子早定，如今元娘嫁进去，难保不会有人包藏祸心，胡乱揣测君心，挑唆生事，搅得衍圣公府家宅不宁，才是浪费您一番好意。再者说了，虽有公主府，但节庆祭祀总要回公府，该叙国礼还是家礼？总不能让元娘过的不自在。这亲事你还是多思量思量吧。”

　　祁钧合了折子，“嘉妹说的有道理，若是周家有适龄的朕也不会这么头疼了。罢了罢了，朕再考虑考虑。”

　　周嘉鱼笑着应是，周嘉鱼此时倒是庆幸弟弟们年岁不符了，周家现下本就树大招风，这时父亲与哥哥不在，公府里留下孤儿寡母低调了许多，若再尚个公主，虽与祁钧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差不了多少，无疑是烈火烹油，放在火架上烤了。

　　见祁钧不再打这主意，周嘉鱼委实松了口气。

　　待祁钧喝完一盏牛奶，两人便携手回了内室躺下，一夜无梦。

　　旦日元娘来时周嘉鱼便把衍圣公府之事告知于她，且说：“把位子排在几位婶母之后就好。”无疑是给衍圣公府抬身份。

　　见元娘还有些懵懂，周嘉鱼只拍拍她的手让她自己体会，祁钧要把元娘嫁过去，显然是看重衍圣公府。虽这事不成，但既然祁钧有这个心，她自然要把姿态做足的。

　　用了午膳后，忍冬递来威北侯府的牌子，周嘉鱼尚还惊诧，但还是让人领进来了。

　　元娘见状便要请辞，周嘉鱼也没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