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完美的人生啊》捏张的娃娃

3、你曾少年 2

　　2、

　　那时，我生命中陪伴了我整个青春的四个女生初次见面，现在想来颇为岁月感到唏嘘，十五岁的我们，还从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忧愁，也从不知晓未来会变得和自己想象中不同。
　　那一年，我们很年轻，和如今三十二岁的我们截然不同，似乎是站在生命的初始，而那懵懂又无知的十五岁初见，确实很多年后，最为怀念的时刻。

　　宿管阿姨帮我把东西都搬到了宿舍门口，一路上我都暗自想好了进门和人生的第一批舍友打招呼的时候，却第一眼看到了一个非常彪悍的大叔，胳膊上全身纹身，脖子上的金链子有一半都埋在后颈的肉横里，当时我脑子里就哄出了粗声大嗓的□□大佬抽着雪茄翘着二郎腿命手下小弟群殴人的画面，一时愣住，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去。谁知那大叔转身看着我露出非常憨厚的一笑，当场腰就躬下去凑上来哈哈笑着说“哎哟您好您好.......”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用您这个字儿称呼过，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非常具有社会江湖气息的大哥，我也立马丢了行李弓下腰说“您好您好”，一时之间两个陌生人非常有礼貌的很客气的互相鞠躬道好，然后就听见一声略带愠怒的“爸”从彪形大汉的身后喊了出来，原来彪形大汉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那姑娘现身一把把彪形大汉拉到她身后，说，“爸你赶紧回去吧，我这是来上学来了你倒什么乱啊....”姑娘又朝后说，“妈你赶紧带我爸回去啊！”身后又现出一个人来，是个穿着好朴素的阿姨，那阿姨发着狠劲儿拍了拍彪形大汉的后背做出嫌弃的表情，那一拍整个人像是装了水的气球，厚厚的脂肪层狠狠颤抖了两下。彪形大汉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两手挥着对姑娘和阿姨说，“这不是给姑娘打理好宿舍关系吗？”然后又转脸伸手就和我握了个手，说，“你好，我是慕小白的爸爸，我们小白就是在三号床的。”然后把一脸不耐烦的慕小白顺手推到我面前。

　　我才第一次在这紧凑又诧异的气氛中有机会看看慕小白，在我出生的小城，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所谓明眸皓齿说的大概就是这种，皮肤雪白，眼睛大的似乎会说话的模样，身材纤瘦，长及腰间的头发也似乎完全符合她沉静的气质，很听话的轻轻伏在她的后背上，姑娘和我面对着面，做出无奈又抱歉的深情和我打了个招呼。然后紧接着转身连推带搡的把彪形大汉往外拉，一边对着彪形大汉喋喋不休的叮咛不停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关上门的一刹那，慕小白贴在门上像是送走了瘟神一般经历过大战的模样，我俩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以笑容表达了一下理解和无奈，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胖墩墩的身材非常稳当的盘腿坐在凳子上，姑娘“卡擦卡擦”咬着手中半截黄瓜，摇着头以非常欣慰的声音说，“可总算是走了。”她这一句话，让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都有点默契的笑了起来，大家都有那种世界终于回归了平静的欣慰感。

　　那姑娘挪了挪屁股，有点略带试探的问，“夏雨？”我点点头，姑娘立马放下双腿朝我跑过来，伸出手猫着腰跟我说“你好，我叫杨漾。”我赶紧也猫着腰伸出手跟人家再次念叨着“你好你好我叫夏雨.....”心里寻思着怎么今天见到的人都这么爱猫着腰跟人打招呼，难道是人家这市里人都这么有礼貌吗？那姑娘就突然拉着我的手直起身子来带着谄媚的笑，本来不大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儿了，跟我说，“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虽然我作为一个从小县城出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是事实，但我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真理，何况那时的我性子有些孤僻拧巴，一点也受不住有人这么亲昵的拉着我说话，便想要保持些具体，谁知这姑娘不仅可以戏法一样做出谄媚的笑脸，力道也能正式她略微圆润的体格绝非徒有虚名，拉着我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什么“小时候鬼故事听多了不敢靠着门睡”，什么“怕黑怕吵闹，”“什么一有动静就会醒来失眠到天亮”.......虽然后来证明她说的这些完全都是睁眼说瞎话，但是我当时也是认真听了半天才明白明白，她在我来之前擅自做主把我们两个分好的床铺给换了，我被她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的嘴说的脑仁发涨，忙点这头表示没关系没关系，我本也没有那么计较，很多年来其实很多时候生活的都无所谓，因为没有什么拥有的东西，所以便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习惯了接受眼前展示在我面前的东西，寥寥草草的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所以对于杨漾很抱歉换了我床铺这件事情，没有多少在意，何况杨漾声泪俱下那么辛苦给我废了好多口舌。
　　现在想来，似乎这种上天给什么我接受什么，一直被动着的性子，决定了我大部分的命运，也徒增了许多几乎于致命的坎坷，许多年后我的堕落我的闪躲我的沉默，似乎都是因为这样的逆来顺受而决定。而我们每个人，都被自己所携带的天性掌控着，比如倔强，比如理智，比如热闹。

　　不过我点头告诉杨漾我不介意被换床铺这件事情之后，她又接了一波感谢和抱歉，又拉着我开始介绍宿舍，我这才有机会好好参观一下我即将要生活三年的宿舍。

　　宿舍是北向的宿舍，最北边是阳台，阳台的左侧是洗漱台，右侧是卫生间，因为阳台和宿舍还隔了一道门，光线就更暗了。四人间，由左侧靠窗户的床铺顺时针绕圈编号，左侧靠门的是二号，右侧靠门的是三号，右侧靠窗的是四号，上铺下桌。
　　我很喜欢那间宿舍，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住着一家三口，吃喝拉撒都在那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破旧的柜子上杂物多的怎么整都不会觉得整齐，让人无处下脚，而这件宿舍对于我来说，感觉好像是从平民窟般到了小康区。
　　我心满意足的参观完阳台，看着楼下报道的新生在操场里来来往往，觉得我的新生活似乎就这样开始了，有些激动，有些欣喜，那种终于迈出了逃离那个破旧家的第一步很顺利，也很稳当。

　　正在畅想我新生活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把我还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到从靠右侧窗户边的床铺上跳下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模样的人站在那里。他带着棒球帽，平板鞋落地很稳当，转身靠在铁床的架子上，昂着头，嘴里的口香糖吹了个泡泡，“bia ji”一声碎了，斜着嘴笑了一下，说，“你好？”声音清脆，竟是个女生。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口女声音调的少年，突然想起在校门口经过的那辆轿车，正想开口，那少年又对着我说，“校门口见到过你。”这便是柳竹，她以少年的形象步入我的生命，曾在第一面时因为她的秀气惊艳过我，以少年的果断和叛逆影响过我，若当时的我能知道，很多年后我们会带着悲伤相互搀扶着走过人生的很多路口，那当初我肯定会对她热情的拥抱，但是当初我只是说，“是啊，好巧。”

　　我手忙脚乱的整理那为数不多的行李，杨漾也在一旁帮忙，和我一样没有整理好的还有慕小白，不是因为她和我一样来迟了，而是因为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光衣服就有三箱子，一边收拾一边抱怨宿舍太小了。我暗自为自己刚刚内心里感慨宿舍环境真好的心情而略有伤怀，原来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的地方，竟然是别人嫌弃的糟糠之地。杨漾倒是再一旁打趣着还好还好宿舍不都是这样嘛，还一边手脚麻利的帮我收拾行李。

　　一群人里总有杨漾这样的人，她可以用溢出来的热情去联络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情，就在她最初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中，一搭有一搭的我们开始熟悉了起来，每个宿舍认识之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排大小，文文静静看似沉默的慕小白生日在一月末，杨漾是五月末的生日，我是七月的生日，夹在中间，柳竹十二月。本来杨漾提出来的年龄最大的当社长，却又自己反悔要自荐自己，不过也好，按着慕小白那不争世事的性子也懒得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好杨漾是个八婆性子，什么都想掺和也什么都操心，大家就都同意了这个设定，不过后来好像大家都忘记了这回事儿。只有柳竹不甘心的甩着头发咬着牙念叨着“她妈的竟然还是我最小，上了这么多年学，在班里总是捞个最小的当，瞎了老子这么高冷的外表”。

　　我们四个少女就是这样认识的，她们三个以不同的样子进入了我的生命，在相遇之初，我们谁都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路上我们会同行多远的路，少年总喜欢说永远，长大后才知道永远有多难。我们就在那样有些无厘头的招呼中相遇又相聚，很多年后知晓人生处处不如意的我们，才会将回忆变得那么深刻，有关于相遇的欣慰，在后来风雨飘摇的人生里，才后知后觉的感慨缘分的奇妙。

　　收拾完东西，头顶的风扇也赶不走八月的夏天那无处可躲的炎热，杨漾又恢复了打坐的姿势盘腿坐在了凳子上，用书本扇着凉风大喘气，后来我一直都很佩服杨漾是怎么能够把那么圆润厚实的屁股非常扎实且稳当的放在凳子上打坐的，柳竹依旧靠在床梯上上下打量一番杨漾嫌弃的说，“你这底盘可真够稳当的。”
　　杨漾一拍大腿，说，“你懂什么啊，以后好生养，你看你们一个个瘦的跟杆一样，以后生孩子疼死你们。”
　　柳竹一撇嘴，“我说你们这些婆娘，成天到晚就想着生孩子了好像。”
　　杨漾笑着说，“人不风流枉少年，高中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早恋一场，最好是一下子恋到结婚，谈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看着我的搜索眼了吗？我一定要找到很好看的男生，和他来一段旷世奇恋。”说完两眼珠对起来表演了个斗鸡眼。

　　那时我还开不了这样的玩笑，慕小白也在一旁被打坐儿少女大大咧咧的样子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笑了笑着手收拾行李床铺，慕小白也着手帮我收拾东西，看我的行李很少，慕小白还感叹我轻车简从。杨漾走过来帮着我把书往书架上放，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啊，三点还要去教室集合呢，听说咱们班主任是个秃顶的老男人，贼唠叨。”我问“你怎么知道啊？”她提溜着眼球骄傲的说，“我杨漾别的不行，八卦非常在行，深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前来行军打仗，敌方的基本信息总该有的吧。”柳竹吹了个泡泡“bia ji”一声又碎了，嘴角痞疲的上挑着说，“你就直说你八卦就行了呗，还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顾慕小白和杨漾帮着我收拾床铺的时候，柳竹的口香糖泡泡声一直不断，靠在铁栏上，说，“小爷我真是好命，以后后宫佳丽三个，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生在女人堆里，这今后好福气了。”慕小白细小的声音反抗，说，“你们这群没正经儿的，十六岁思春有点未免过早了吧......”正说着，慕小白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没成想这姑娘接起电话就换了一种声调，之前那有些清冷的模样一下子换成了嗲声嗲气的温柔，掐着嗓子，“喂......快好啦......啊，我马上下来了......我知道啦，等我啊～”挂了电话转头就跟我们三个张着嘴对人性初步崩塌的三个人又恢复清冷沉稳的语调说，“快走吧，下午不是还要去教室集合呢嘛.....”

　　杨漾立马跳起叫来说“什么叫做十六岁思春太早，好嘛你是早都想好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嘛......”柳竹倒是淡定，抓起桌上的棒球帽戴起来甩了甩头示意大家走.......

　　慕小白被杨漾拉着嬉嬉闹闹冲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我喊把宿舍门儿锁好，操不完的心配着一身劳动改造一样的运动服显得屁股非常肥硕，活像是巷子口的八卦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