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海棠开》木培安

2、郎骑竹马来

　　春季的江南雨季总是那样绵长。
　　飘渺的水汽迷蒙了墨色斑驳的青石板，淅淅沥沥地打落了一树海棠。庭院深深，檐下屋檐轻掩灰蒙的天空，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着青黛色的瓦片，断断续续不眠不休好像伊人轻歌慢诵缠绵悱长。
　　一侧二楼的窗扉打开着，薄影斜靠着窗棂，雨丝轻柔，温和的风夹带着潮湿的青草芬芳盈盈满屋。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轻吟诗句，她抿嘴一笑却泛出旖旎风光。
　　"小姐又在吟诗作对了。"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秦苏隅浅笑回眸正看见贴身丫鬟露浓在书案前俯身摆放一盆玛瑙般晶莹剔透的樱桃。
　　"呀，这才四月下旬便有樱桃了？"秦苏隅心下欢喜，步履翩翩地走向桌案。
　　刚洗过的樱桃还沾着晶莹的水珠，鲜艳欲滴让人好不垂涎。轻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甜蜜爽口。
　　"老爷近日从烟台回来，说是特地带来给小姐尝尝鲜。"露浓巧笑，一双漆黑的大眼望着秦苏隅似有一丝欲说还休。
　　秦苏隅不曾注意只不置可否，"也是，我们这边上市应该要到五月中下旬。"
　　一瞥眼却看见露浓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娇羞模样。秦苏隅放下手中刚拿起的樱桃，一双杏眼微眯缓缓逼近眼前莫名羞赧的人，远山眉微挑。
　　"你这个小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莫不是见到心中情郎了？"
　　露浓扑闪着大眼睛，像被说中心事一般连连摆手，脸上的一抹绯红却出卖了她。
　　"没有没有没有！"说完又是一副娇羞模样。
　　秦苏隅越看越奇怪，环抱着双臂眼神把露浓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对，你肯定有事。"
　　凭着多年的主仆间相处的默契，再看看眼前这个连耳朵根子都染红的人，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快说，不许瞒着我。"看露浓遮遮掩掩，秦苏隅越发好奇，摆出平日没有的架子非要问出个缘由来。
　　"这……"露浓瞅了一眼作势微愠的秦苏隅犹豫开口，"我刚刚下楼听见老爷在前厅和客人谈话……"
　　露浓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秦苏隅才接着说："来人是宁老爷……"
　　秦苏隅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突然变得风云莫测起来，她努力压抑住自己心头悸动开口询问，"宁老爷？他……他说什么了？"语气即期待又担忧。
　　露浓见眼前秦苏隅殷切的模样，确定自己的消息能让她喜出望外，又想起这许多年来小姐翘首以盼的样子，她展颜欢喜地说："宁老爷说，宁少爷回来了！"
　　秦苏隅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愣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地用双手捏住露浓的肩膀反复确认，"真的？宁介胥，宁哥哥回来了？"
　　露浓见小姐这个样子也不由得肩膀被捏得痛只咧着嘴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是！宁少爷回来了！"
　　秦苏隅仿佛送了一口气般松开捏着露浓肩膀的手，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消息她的目光随着思绪恍若穿越时光，嘴角徐徐地噙起一抹浅笑。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仍是绵绵细雨，院中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潮湿的春风带来若有若无的青草香，也带来了她的竹马，她的心上人归来的消息。
　　秦苏隅脚步娉婷地踱向窗边，嘴角始终带着缱绻的笑意。她轻轻地靠着窗棂，鼻尖充盈着雨水和花香，清冽缠绵。
　　又是一年海棠花开。

　　天公终于在阴雨连绵了半个月之后露出了笑脸。今天要去宁府做客，自从宁哥哥回来后这是第一次正式拜访宁家，礼节物什都马虎不得，秦苏隅跟着母亲和几个老妈子一同上街亲自挑选合适的礼品。
　　天公作美，小镇上热闹非凡。连绵的雨日早就把大家憋坏了，纷纷沐浴着春光出街采买，车马穿行人流如梭。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酒肆茶坊人头攒动还有各种小作坊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苏隅这两日天天在家呆着，除了和父亲下下棋就是随母亲绣绣花，再者就是靠着窗子看雨打海棠。正愁院子里的海棠花快被摧残尽了，老天仿佛洞悉她的想法合时宜的收了手。
　　"阿隅，你可想好了要赠你宁哥哥什么礼物？"母亲拍了拍苏隅挽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秦苏隅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一想到宁介胥她就半羞半喜，虽然这样她的双眸却清亮精华顾盼神飞。
　　"宁哥哥留洋归来见多识广，女儿也不知何物别致。"她轻声回答声音软糯。
　　母亲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几人走入一家布匹店，店主抬眼看见进门的客人忙放下手中的笔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哟，秦夫人秦小姐，今儿个难得光临小店，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店家向她们作揖引她们进去。
　　店铺里放满了五颜六色材质丰富的布匹，花样繁多应接不暇。"这是昨天刚到的新货，您看看。"店家叫人拿出藏货热情推荐。
　　秦苏隅只一心挂念宁介胥的礼物，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的。宁哥哥见多识广，就算是给他买了金缕玉衣他也未必瞧得上眼。
　　母亲带着两个老妈子专心地挑选着布料，秦苏隅拉着露浓漫无目的地在店铺里转悠，百无聊赖间瞥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家模样新奇的店，两人知会了秦母一声便向着那店铺去了。
　　听人说这是一家洋人开的店，秦苏隅虽然在学堂上过学却也没读几年书更别说那咿咿呀呀听不懂的洋文了，所以往日即使这家店开在这儿却也与透明无异。
　　可今日秦苏隅却强烈地想进去看看。
　　露浓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叮铃"一声发出清脆的铃铛声，随即就有一个小厮过来招呼他们。
　　秦苏隅左顾右盼环顾四周，虽说是洋人开的店却与其他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有几个西洋样式的陈列柜里面摆放着别致奇特的西洋物什。
　　小厮是中国人长得憨厚老实，瞧见秦苏隅一直在张望四周也不敢出声打扰她，只一旁毕恭毕敬地揣着手。
　　"啊，对了，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秦苏隅走了半天神方才想起正事儿。
　　那小厮从她一进门就认出她来了，秦家大小姐秦苏隅，也是这城里有名的主儿，品貌兼修气质出尘，今日有幸一见过真风华绝代毫不为过。
　　"那就要看您想要什么新鲜玩意儿了。"那小厮走进柜台，从低下翻找出几样东西，挨个陈列在秦苏隅面前。做生意的人向来都这样，看客给货，这是从古至今都不变的道理。今天贵客上门，普通物件又怎能入她们的眼。
　　秦苏隅低下头仔细查看，这些东西她也不是没见过，父亲经常外出工作回来时带一些新鲜玩意给她，无非是一些胸针别扣装饰物。眼前的这些虽然款式新颖做工精致可是并不是她想要的。
　　小厮看秦苏隅的脸色是没有看中的物件，殷勤问道，"敢问秦小姐是要送人？"
　　秦苏隅颔首，"送给一个……"她垂眸思考了一下说，"一个留过洋的人。"
　　小厮听完恍然大悟俯下身又找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给秦苏隅。
　　"秦小姐不妨看看这个，这只钢笔是我们老板从英国回来的，全店，哦不，恐怕全城就这么一只！今天秦小姐来也是缘分，平时老板都不拿出来给客人看的！"那小厮叽叽喳喳地在一边介绍。秦苏隅把玩着盒子中精美的钢笔，笔身漆黑透亮金色的笔盖描边奢华高档，笔尾鎏金了几个细小的英文字母，精致大气美观实用。
　　"小姐，露浓觉得这个挺合适。"一旁的露浓说，"宁少爷看到了一定喜欢，肯定夸小姐深得他心呢！"
　　秦苏隅听完露浓的话，嘴角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她似乎已经想象出宁哥哥收到礼物后惊喜的样子了，宁哥哥文采飞扬，有了它更是锦上添花。
　　这样想着秦苏隅的心又泛起阵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