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2》宁夏３３３

17、春暖花开

　　我每日里早出晚归，想要避开袁野。
　　应该不想见到我吧，在我做了那样的选择之后。连我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更何况是他。
　　袁野的想法似乎和我一样。我走得早，他走得也早，我回来得晚，他回来得也晚，遇到的次数反而比平常要多。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所以淡淡地笑，主动打招呼，后来才发现这种态度是极其错误的，在袁野甚至不愿意与我眼睛对视的时候，我的表现是不是太无所谓，好象没心没肺似的。他还未放下，我却表现得整件事已经完全过去——我不是已经完全放下，而是觉得既然已经决定，自然应该向前看，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我这般豁达，更何况，提出分手的那个，或多或少在心理上有点优势，虽然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痛苦的决定。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我坚持要分手的原因，如果明知道走不到终点，由我来提出分手，痛苦会少些，虽然很有可能不过是自欺欺人。
　　另一个放不下的是袁朗。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的反应，他曾经说过会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的，但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开始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我：袁野的优点，袁野对我的心意，我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等等，在明白我真的下定了决心，明白我的决定无法更改后，他变得很茫然，不知所措，根本无法面对——或许是多年的习惯，我和袁野是联系在一起的，离开了袁野，我的身分变得有点可笑，虽然我说过，无论我和袁野的关系如何，我永远会是他的木兰姐，要做到很难吧？离开了袁野，我们俩个连朋友都不是，变成这么奇怪的关系，谁也无法坦然面对吧？
　　袁朗开始躲着我，我理解他的心情，我们的新关系，到底可以成为什么样的关系，需要时间去考虑，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也许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当两周以后，袁野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点微微地愕然，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手上举着一瓶红酒，整个身子斜倚在门框上，很随意地：“要不要喝一杯？”他的表情很轻松，毫无芥蒂，仿佛我们一直都是这种轻松随意的关系，全然忘了我们已经两周没有说过一句话，偶尔见面他也飞快地躲开了我的视线，我以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接受现实。
　　袁朗带来的酒竟是Chablish，莫嘉柯给我介绍过：酿它的葡萄出自世界上最贫瘠最坚硬的土壤，以甘醇的口味独步天下，我喜欢有个性的酒，更何况是有个性的好酒。不过我没有倒酒，而是倒了一杯茶给袁朗，其实刚才就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重的酒气，他不会喝酒，也很少喝酒，我有一点意外：“喝过酒了？喝过还喝？把酒存在我这里，我们下次再喝。”
　　袁朗似乎有一点薄醉，他的手不稳，颤颤巍巍地将茶放在茶几上，冲着我不停地摆手：“只喝了一点点，再喝一杯没有问题。我们再喝一杯？我真的很想喝一杯。”
　　袁朗的眼神朦朦胧胧的，有一些呆滞，实在不适宜再喝了，我放柔了声音：“下次再喝，再喝你就醉了，听话，把茶喝了，我们下次再喝。”
　　我拿起茶杯，袁朗的眼神更涣散了，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我将杯子凑近他的嘴，嘴里唠唠叨叨的：“到底喝了多少？不会喝就不要喝，明天有你好受的，把茶喝了，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袁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黑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闪过动人的光芒，饶是我老练，也有点吃不消这样的凝视，我的脸微微发红，恨不能狠狠给自己一记，是因为和袁野的关系结束了，所以这个弟弟也相应地变成男人了？太可笑了，但是，我实在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心跳，甚至在这双熟悉的眼睛的凝视下，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也打断了袁朗的继续凝视，他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茶，然后摇摇头：“不想喝，喝了想吐，你放着，我待会再喝。”
　　我放下茶杯，点点头：“好，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袁朗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整个身子渐渐地歪了下来，竟是半躺在沙发上，他的脸色极其疲惫，声音也很厌倦：“我可不可以在你这里躺一会儿？我有点累。”
　　睡一会儿，在这里？我想起一分钟前两人的对视，好象有点尴尬，我面露难色：“还是回家睡吧——”
　　“不方便？”袁朗的反应很快，声音很郁闷：“因为你和我哥分手了，所以我在这里不方便了？你说过，不管你和我哥怎么样，我们的关系不会变。”
　　袁朗的指责让我无言以对，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敏感了，连忙补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在家可能休息得更好些，不是不方便，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袁朗轻轻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指责我口是心非，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在家根本没办法休息，我哥——”
　　袁朗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是，几个礼拜熬下来，我越来越坚定：与其日后更痛苦，不如现在停下脚步。痛苦是一定的，但总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我拿了靠垫，薄被，递给袁朗：“那你就躺一会儿吧，酒醒了我叫你。”
　　我坐下沙发上看书，眼睛却忍不住飘向另一侧半躺着的袁朗，他的眼睛闭着，呼吸很轻，似乎不想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大一新生，开朗冲动还有一点点天真，其实他已经变了很多，成熟稳重干练，我知道他已经变了，但是，在我的眼里，他似乎从未成长过，依旧还是个孩子，需要疼需要照顾的孩子。
　　“一定要这样吗？”袁朗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一惊，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不过睫毛却在微微地颤动，眉也不自觉地微皱着，我想了想，淡淡地：“已经这样了。”
　　“你和我哥已经认识七年了吧？不觉得可惜吗？我哥已经买好了戒指，想向你求婚的，就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还是觉得你很过分——你们只要跨一步就可以到终点，你已经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要放弃呢？”
　　戒指？求婚？这些从前让我热血沸腾的名词现在听起来有点凄凉，我很平静：“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走上了歧路，虽然终点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永远到不了，或者，换一种说法，那个终点，不是我想要的终点，也不会是你哥想要的。”
　　我想袁朗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眼睛依然闭着，不过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带着浓烈的怅惘：“你喜欢了我哥那么久，真的能——”
　　我闭上了眼睛，那些记忆，那些片断，象电影般一一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有点感慨：“我真的喜欢了他很久，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其实现在想来，他也没有那么好，对我更是一点也不好，能坚持这么久，真的很奇怪。”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让自己低到尘土里，甚至在尘土里也可以开出绚烂的花朵。
　　袁朗突然坐了起来，眼神中有一点迷惑：“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哥，喜欢他什么？虽然你说过你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但是，总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我仰起头，思绪飞到了很久以前，如果真的有理由，应该就是那个——我的唇边不自觉地漾起微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记得为什么事招惹了几个小混混，你哥，那时候根本不认识我，但是，还是很自然地把我护在他身后，他那时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穿着什么衣服，什么样的动作，连眉眼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不是有那种只一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爱情吗？就是那样的感觉，更何况他还救了我，每次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一瞬间，让我心动的那一瞬间，每次都会鼓励我继续走下去。但是，这一次——”我苦笑：“就是想起这一刻，也不能让我动摇，所以我知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一起走下去了。”
　　沉默，许久的沉默，袁朗似乎陷入了沉思，整个表情有一点苦恼，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笑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或者，象你哥一样觉得我很自私？我是否太自我了，只想到我自己？”
　　袁朗缓缓地摇头：“我觉得你真的是很奇怪，因为这个喜欢我哥？如果说到英雄救美，那天，那天救你的那个人是我。我哥只是挨揍，帮你打跑那些小混混的是我，我哥根本不会打架，他甚至还需要你的保护，你却因为这个理由喜欢他？如果是这个理由，你喜欢的应该是我！”袁朗一脸的不解。
　　我当然记得，袁野根本不会打架，真正救我的是我学的跆拳道和后来赶来的袁朗，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袁野，是袁朗。可是，我喜欢的不是会打架，而是——勇气，在恶势力面前能够挺身而出的勇气，因为不会打，这种勇气更加难能可贵；还有，把身为女子的我，护在身后的那种温柔，我喜欢的是这些。
　　袁朗轻轻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也够傻的，就这么一刻的勇气和温柔，可以牵绊你七年，让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气。”袁朗缓缓地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是我哥给你的，他要走了。”
　　走？我猛地一惊，一把抓住袁朗：“他要去哪里？”
　　“你还关心吗？”袁朗冷哼了一声：“他说都写在信里了，你慢慢看吧。”
　　袁朗将信塞在我手里，诚恳地：“如果可以的话，站在我哥的立场上想一想，你并不总是对的。”
　　袁朗走了，整个房间寂静得有点可怕，我喝了一口水，稳定了一下变得有点激动的情绪，颤抖着打开了信：
　　木兰：
　　你好！
　　好象还是第一次给你写信，现在想来，我对你真的很不好，这么久以来，就是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我也从来没有，甚至没有想过要写一封信给你。
　　你那个时候应该一直在等待我的回应吧？我很残忍，让你等了这么久，等得没有了耐心，等得终于不再期待我的回应了。
　　我知道你这次下定了决心，也知道不太可能让你改变了，是我错了。我那天骂你自私，其实，自私的是我，我何尝不是只爱自己，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我甚至比你还要吝啬，还要自私。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这许久以来，我从未为你做过些什么，虽然我觉得继续在一起，让我更好地照顾你，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但是，我不是你，如果你觉得，我们分开，在现时对你最好的，那么，我尊重你。
　　我知道，我们这样接邻而居，你觉得很不方便，你之所以会觉得不方便，可能也是因为我吧，因为我好象还没有放开。我听说你打算另找地方住，如果真的要有人离开，也应该是我，你不要搬走，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你选的楼盘，你装修的房子，你装饰的家，我从前不觉得，要走的时候，才觉得不舍得，觉得自己对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有感情，都很舍不得，最舍不得的当然是你，你一定不知道，因为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你早已在我心里。
　　是的，我要走了，不是完全因为你，法国有一家律师事务所，希望我能去帮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也很想提高一下自己，也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不要觉得愧疚，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情。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买了你的机票，或者，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道，从前的事情，会让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艰难，可不可以，让我们彼此都忘记过去，去一个新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要先爱上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我们所有的未来都在一起。
　　袁野
　　信看完了，我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要在这个时候动摇我，重新开始，太诱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