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生》眼中有春秋

2、一

　　“你吃的那棵祝余草，味道好不好？”
　　甫一睁眼，张远道便见一张笑眯眯的脸横在自己面前。可这脸既不是每日替自己穿衣的金来，也不是给自己端茶递水的利来。
　　一个激灵，张远道立即起身让过这张脸，扯着嗓子便吼：“来人！有刺客！”
　　没人应。
　　他抬脚欲走，身却如坠千斤动弹不得。
　　“我问你话呢，从我那偷得的祝余草，吃着味道如何？”那“刺客”慢悠悠踱到他面前，依旧是一副笑眯眯温和无害的模样。
　　张远道一时有些懵，自己并没做过偷盗之事何来此说？便一脸正气道：“我还未问你姓甚名谁，反倒在别人家里作威作福！”
　　黑衣人“啊哈”一笑：“你前些日子从招摇山里拔了一棵草，我那时恰好有事不在。你说我是谁。”
　　张远道也“啊哈”一笑：“本少爷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去拔一根……呃……。”他忽然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游手好闲的好日子，他张远道一富家公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带两随从路过一小茶馆，看见里面说书先生口沫横飞，从始皇求仙到汉帝承露，话音一转，又到了西海之上鹊山之首的祝余草。讲了一大通飞升成仙的曼妙，听着听着，他就不由走进去与说书先生探讨一番，最终高价从说书先生那收了一张去往仙山求访灵草的路线图，随后租船在海上漂了月余，其中辛苦不用细说。最终到得西海，拿着说书先生给的对照图在山上又是摸索了半月，终于在一片草泽中揪了一颗状如青韭通体碧翠的小草来，算是功德圆满。
　　他用来前准备好的锦盒小心得，珍而重之的将其放了进去，带回了家。又命身边侍女将其清洗干净，自己则去沐浴焚香，折腾了大半日后，终于捧在手里小小的咬了一口。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咬一口，那小草就在手里颤抖一下，再咬一口，颤抖得更厉害。看这小草如此有灵性，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咬。砸砸嘴，凉凉的甜甜的，就又放回了锦盒，预备以后泡水喝。只是还没喝到嘴，原主跑来和自己算账来了，而且还是个颇有些神通的主人。
　　张远道不觉有些尴尬，声如蚊蚁回道：“味道......味甘，性温，还不错。”末了补一句：“我没吃完。”
　　那人点点头“你倒是个命长的。去把剩下的拿来。”
　　说完，张远道感到身子一轻，能活动了。他自知理亏，手脚颇麻利的去取锦盒，一边拿东西一边问道：“什么意思，吃这东西会死人？”
　　那人拉出个凳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一杯茶，笑道：“你们以为吃这东西能长生，其实它只能充饥。吃一口能顶两天，吃一整株可不得死人么。”喝一口，又补一句：“从我这偷祝余草的人就没一个活的，我以为你也活不长了，本来巡例替你收尸来着。”
　　拿着祝余草的张远道脸一僵。这是第几次被骗了？上次在街口听一个人说他能养蛐蛐，一蹦八尺高，一个能干翻四个同类的那种。他高兴得付了全款却换了只蝈蝈。还有上上次，他在街上看见两个大汉杂耍，傀儡戏耍得挺好。完了一脸神秘告诉大家首冲送美女，让往东不敢往西的那种。事后也的确是很听话，就是得牵着线才能走。脸也不错，翠眉紫眼嘴唇青黑，穿一身红袍很是喜庆。
　　张远道黑着脸，将锦盒递给原主。那人拿出小草，右手拇指摩挲着小草头顶，一人一草仿若交谈一般，小草在他手里左摇右摆，叶子一晃一晃似乎回应的很积极。
　　看着这一幕，张远道忽然有个古怪的想法，他总觉这小草会告状，会诉苦，会让那个神秘的人收拾他。
　　一会后，原主将小草揣进袖子里笑道：“她跟我说，你是个好人，叫我谢谢你。”
　　张远道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一巴掌，直叹自己小人之心。不好意思道：“谢我做什么？”
　　“谢你不吃之恩。”
　　“哦。”张远道冷漠脸。
　　“既然你没事，我也不再打扰，告辞。”
　　“等等！”看见那人衣袍一动，马上就要扶摇而起的架势，张远道一急，生拉硬拽之下扯住了那人一条胳膊。他心知这次遇到了正经高人，便不愿错过，还生怕自己抓不牢一样将扯住的胳膊整个抱在了怀里。那人身子僵硬，口气也冷了几分道：“有话说话，你这样算是非礼了。”
　　张远道不为所动，抱得更为紧密。接着面露凄容言辞恳切道：“仙君千里而来救某性命，某感激涕零无所为报，实在......”作势就要哭。那人赶忙用手止了说道：“无妨无妨。也并不全是救你，本来是想收尸......”张远道眨巴了下眼：“即便是收尸，这般行径也是对某恩情无限高风亮节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啊！”语罢又是一副感动到哭的形容。那人苦笑两声：“这几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张远道不接他话，只是干嚎：“某实在无以为报啊！”
　　那人听明白了，就是不想给酬劳。无妨，自己也不是为了报酬来的。便无所谓道：“无需报酬。”
　　但张远道不行，他还是嚎：“然而某自小读圣贤书，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报。”
　　那人有些头疼，不知他到底是报还是不报。思忖了下，说道：“我并未恩惠过什么，不过举手之劳。你若真想报答就给我两包子馒头什么的，我路上吃。”
　　张远道噎了一下。
　　他本意是借着这番无赖撒泼让高人指点他些成仙秘诀什么的，再不济养生长寿方子也行。但这位高人明显与街头的不一样，街头的高人收金银玉石他收包子馒头。
　　但这种举动更显得高人与众不同千金难求不是吗？本来只想讨教一二的张远道开了窍，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高人哪能放走，今天就是不要脸也要把高人留下来！
　　他这样想着行动更无顾忌，本来只是干嚎现在哭出了眼泪，揪着扯着高人的胳膊一口一个恩公，赌咒发誓般要报答，要为恩公塑身建祠日日香火不断。后者怎么也挣不开张远道的魔爪，只好苦着脸连连摇头摆手说“不用不用，过了过了。”
　　眼见两人拉扯许久，高人实在无法掩面大叫：“你想咋地嘛！”张远道大喜，还是家乡人！便学着高人语调：“不咋，留几天，包吃包住！”
　　“能行！”
　　“那嘹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