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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游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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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盯着辛浩诚的尸体看,听到她的话,眼皮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告诉我你刚才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是怎么进入到幻境的,比如说有没有什么媒介。”
镇安尽量不去计较他说话的语气,捏着眉心慢慢说:“那边的河水都变了样子,全变成了蓝绿色的雾气,朝安峰就在这种蓝绿色的雾中,从中间裂开了。至于说媒介……”她伸手把吊坠拿出来:“幻境我不知道,但进入这个空间一定是因为它。”
令她惊讶的是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吊坠,仿佛早有预料。
“你猜出来了?”
方齐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她:“是一个材料的。上次我坠崖——”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她睁大眼睛紧紧捏着打火机:“你坠崖了?有事没?什么时候?”
他瞥了她一眼,挨着辛浩诚的尸体坐下来,为他理了理干枯的脸,随口说:“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这不好好地在这儿?”
镇安理智回炉,搓了搓手中的打火机,脸上短促的笑一闪而过:“是不是就是那个小萌正太带你回来那次?不对啊,我只看见你手受了伤,坠崖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他顿了顿,双手撑在膝盖上点点头:“是那次。你说的我也仔细的想过了,寻常坠崖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我猜想这可能和幻境有非一般的关系。我还在里面看见了你,”他忽的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确切的说,是一个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又懵圈了,“我?”
方齐描述了那个女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所以我今天才带你过来这里,是我唐突了。”
镇安却表示理解,在他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来:“想得通。换做是我,在那种情况下无论看见谁,都免不了产生一些别的想法,所以你也没有错。”她话锋一转,语气里暗含警告:“不过没有下次,这次就算了。”
方齐默然,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说:“红玉给我。”
她乖觉的把打火机和脖子上的吊坠一起给了他。
“既然进来的媒介是红玉,那么出去,必然也是红玉。”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辛浩诚脸上,站起来对她说:“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镇安立刻跟着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不。”她飞快地看一眼辛浩诚的尸体,脸绷得紧紧的:“我跟你一起去。”
方齐停了一会儿,没有什么表示,镇安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此时,面前的青山绿水突然扭曲起来,一个眨眼的辰光里,景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木屋。
方齐几乎立刻就往身后看去——辛浩诚的尸体不见了。
刚才的地上只有一件遗落的男人外套。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从地上捡起外套,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这里太诡异了。”镇安说:“我们必须马上出去。”
“跟紧我。”他喉咙里压出来几个咬牙切齿的字,“这里有人。”
镇安下意识的往寨子方向看去,绿树掩映下灰褐色的屋子像个巨大的漩涡,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压抑。
她心里不由惴惴,双手无意识的用力搓弄衣兜里的那一块布,“哪里有人?”
不等回答,她又飞快地接着问:“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或者是……”声音低下去,把心里的不安都转换为声波:“这个空间的人?能叫人吗?”
在这种环境下,未知的往往比眼睛看到的更为可怕。方齐说:“我不确定。”
镇安倒抽一口气,从衣兜里拿出手来牢牢抓住他的衣袖,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缩了一下肩膀:“我有些怕。”
方齐收回看她的目光向远处眺望,一边把玉坠交给她:“戴好,这是救命的东西。”
她安静地挂进脖子里。
他们走进寨子里面,四周安静的可怕,镇安扯扯他的衣袖:“这里没有活物的气息。”
方齐看她,脚步顿在最高的一栋木阁楼前。
她正想要说话,一阵苍壮的撞击声忽然响起,阁楼里转出来一个人,绣扇遮住半边面庞,声音里染了笑:“不知是贵客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说着,她似一阵风般倏忽而至,眼波流转处盈盈生辉,落在方齐身上,双臂蛇一样绕上来,倚定他,扇子点着他半嗔道:“方公子,一别数年,可曾想过人家?”
方齐皱着眉从她怀里抽出胳膊:“我不记得认识你。”
镇安吸吸鼻子立在一旁。
那女人咯咯娇笑着,绣扇在鼻尖上一点一点的,“方公子可说笑了,回回来都说不认识人家,再这样,人家可要生气了。”
绣扇下的脸生的并不算美,但在极具民族风艳丽衣裙的印衬下,竟有几分显而易见的风情,环佩叮当,镇安不耐烦起来。
她走上前,一把拉住方齐将他和女人隔开,声音冷淡:“只认识方公子,就不认识我么?”
“秦小姐说的是哪里话,月湾怎敢?”眼波流转间,她的绣扇已经遮住了樱唇:“瞧瞧我,尽忙着叙旧了,您二位快进去吧,牧者在里头等着呢。”说完提着裙子拾阶而上。
方齐和镇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跟了上去。
“她是人吗?”方齐压低声音在镇安耳边问。
“有呼吸,”她星子般眼睛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移开,“但身上有一些味道不对劲。”
月湾在青石高阶上停下来,盈盈侧身,含笑的音调不大:“快一点哦,迟到了牧者会不高兴呢。”
楼里很空,刚才在外面看都是层叠的木建筑,进了里面才发现,四面尽是光秃秃的石壁,半点陈设也无,只有正中间高耸入云的石梯盘旋着立在正中央,仰头看上去,竟望不到顶。这里并不像是人工建成的,反而更像——更像是掏空了整个山体之后雕琢而成。
镇安被自己的想法震慑到,悄悄看了一眼方齐,发现他眼睛紧跟着月湾,不及想,她很快垂下了眼皮。
“楼里人多吗?”方齐突然打破平静。
前面的月湾回过头来用绣扇掩着笑:“多呢,尽多呢!”
他颔首,紧跟着状似无意道:“我怎么看这里都是石墙,那人住哪儿?”
月湾提着裙摆走上了旋转石梯,边走边说:“方公子,跟我上去你们就知道了,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呢。”
镇安心中一凛,不曾想她们这么警惕。正想着,在一个石梯的拐角处,方齐突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扇子有问题,吊坠——”
“您二位快一点吧,”月湾那软糯的嗓音响起:“牧者等急了,那可真就糟了。”
不知道上了多少层石梯,这些石头越来越窄,从上面向下遥遥一望,似乎是万丈深渊,镇安倒抽一口凉气,腿先自软了七分。
月湾向后一瞥,绣扇随意一挥,他们面前陡然出现了一条悬空的极细河流,“多少年了,秦小姐还是怕高呢。”她的绣扇又在空中晃了几晃,河流忽的变宽变大,她施施然踏进水中,凌波而起,伸出一只手笑:“秦小姐快来吧,都照您从前的规矩,牧者早就吩咐好了的。”
天上的河流,只能是银河、是星系,西游记里的通天河,怕不过如此吧。镇安和方齐都被震撼到了,站在这样超出认知的非自然力量之前,人在一瞬间变得何其渺小。
她干咽了一口,方齐忽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感激的看看他,转头向月湾讪笑:“我抓着他就好了。”
月湾不置可否,“快上来吧。”
脚踩在水面上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梦幻,河水不见流淌,他们三人却顺水漂得极快。镇安随便一瞟,月湾是习以为常的成竹在胸。
过了河,平地忽然拔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来,月湾不再前行,恭恭敬敬的站在宫殿入口,声音还是一样娇媚,却多了点寻常人不易察觉的肃穆:“月湾带两位贵客求见。”
门口涌出一拨人,纱巾覆面,看身形都是婉约少女。衣着服饰较月湾能稍简朴些,但也同样勾勒各种花纹,充满古老的异域风情。
为首的白衣人对着月湾行礼,腰弯的极低:“月大人,牧者请您进去。”
她扬扇,一行人训练有素的快步退了下去。
“走吧,二位。”她尾音上扬,眼角也高高吊起来,半嗔半喜道:“牧者面前二位说话可要小心,毕竟牧者不是月湾呐。”说完就咯咯笑着进去了。
宫殿前无形的气流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宫殿里面依稀人影重重,却看不真切,很快空气里只剩月湾脚踝铃铛的残音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了进去。
琉璃瓦鎏金壁映照出一个死气沉沉的宫殿,殿内空无一人,却有不间断的女子娇笑声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回声泠泠,无端叫人心里发冷。
“月湾呢?她不是进来了吗?”镇安小声问。
他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