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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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英此人，行君子则虚伪，为小人则坦荡，也不知道哪种行为更值得称赞一些。
唐青昼有时候也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样做到举止温雅禀礼守节，却又能把肮脏心思毫不掩饰地言之于口。
他的性命是谪英救的不假，但对于他来说绝对称不上什么愉快的记忆。
事情还要从那次唐门同凌雪阁合作的大买卖说起，当时谪英加入凌雪阁有一段时间了，对死人的研究近乎于痴迷，分尸画皮的名声不知怎的就传了出去。凌雪阁麾下诸多暗杀小组，每组三五个人名字合成一句诗来划分，谪英所属的那组名为“酒赠英杰意还休”，一直在附近等待调度，后来听说唐门那边的一个刺客快不行了，组长问他要不要救，就算救不回来，拿具尸体玩玩也无不可。
“唐门那边舍得？”谪英听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先不说能不能救，就算能救，也要看他心情好不好，心情不好，故意把人整死再一点点拆开也是常有的。
“就剩一口气了，你看着办。”组长虽说受人所托，也只随口提这么一句。
刚救回来就说留着一口气，拖了那么久还剩一口气，这下谪英倒是好奇唐门的这口气能有多长了。
谪英于是去见了唐青昼——他成为唐鬼手还是那之后的事。
唐青昼那时是真的惨，失血过多，呼吸几近于无，仿佛一个外面坏掉里面空掉的躯壳。但即使挣扎在死亡边缘，唐青昼昏迷中依然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许是感受到谪英的气息，动了动眼皮硬撑着看了他一眼，复又阖上，似是耗尽了为数不多的力气。
只一眼，谪英却心神撼动，激动得身子都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为的不是对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静，而是那一眼竟穿透了被完美伪装起来的无害外表，直抵灵魂，像是被彻底看光一样暴露出自己深藏心底阴暗扭曲的一面，兴奋又羞耻。
冷静下来后谪英心间浮起的第一念头是杀了唐青昼，但随即意识到眼前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他突然又不想让他死了。许是压抑了太久，而死人从不会给他回应，又或许是他一个人守着这些不能见光的秘密，太孤独寂寞了，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将另一个人拉入深渊。
直到过去很久之后，谪英还时不时会感到后悔，要是那个时候他把唐青昼藏起来，对外说他已经死了，那唐青昼就能永远属于他了，可惜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想要你。”谪英从不掩饰自己对唐青昼的渴求，不管唐青昼是杀了人还是受了伤，只要有机会独处，他总会这么说。
面对谪英坦荡得近乎无耻的言行，唐青昼发现拒绝无用，而谪英也只是怎么想就怎么说，最多不过骚扰一下，无所谓自己有没有回应，他便不置可否，权作没有听到，以为谪英只是说说作罢。
他从没想过谪英会真的上手，毕竟一个天天只是挂嘴上的人，又怎么会有胆子真的做什么呢？谋定而后动的唐青昼见了太多，然而当一个人一开始就将最真实的欲望表露给他看，让他心生警惕，再用玩笑让他渐渐习惯，直到后来卸去防备之心，那么最终落入陷阱也就不奇怪了。
唐青昼知道谪英此人很危险，他不怕死，而谪英也无意取自己性命——不然当初也不会救他。他以为这样就足够了，殊不知谪英想要的，比死亡更过分。
“世上真的有能让人不再痛苦的秘密么？”谪英曾这样问道。
“有。”唐青昼回答过两次，一次是在任务结束后，他清理着现场的痕迹，谪英摆弄死人，还有一次是在谪英做实验的暗室，唐青昼全身上下被束缚，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张嘴，但他给出的答案还是一模一样：“死人不会痛苦。”
“我常常感到痛苦，直到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平静，”谪英喃喃道，一手支着额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绞架上的唐青昼，“你真的很有意思……我可不是有意翻旧账，但你经历过的一些事，换成常人早就疯了，可你还能那么平静。”
谪英出神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轻轻笑起来，“告诉我，你会痛苦么？”
唐青昼没有回答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谪英继续道：“当我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把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这样心里能好受许多……当然，我指的是死人，或者说，快死的人。”
“可是现在这样做越来越没用了。”彼时谪英眉眼上挑，迎着火光竟有几分诡丽宛若画皮之感。
“我想要你，唐青昼。”他叹息了一声。
——想一寸寸剖开筋肉，让温热的血尽情流淌。
——想揉碎他的眼睛，看他痛不可遏的样子。
——想彻底占有他，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这种欲望无关于爱，而是身处绝望边缘极度病态的渴求。
“疯子。”唐青昼道。
谪英笑了笑：“难道你就不是？”
唐青昼皱了皱眉：“我很清醒。”
谪英慢条斯理道：“对，可难道你就没意识到你所谓的清醒和冷静，也不太正常么，”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人可以很坚强，但脆弱也许就在某一瞬间，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承受酷刑之后意志会虚弱，久未见光明则心必生畏惧，纵使再强大的人，也耐不住时间的磋磨，会低头，会崩溃，会驯服。”
“可你没有，你的心似乎坚不可摧。”而且唐青昼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他有待他如亲人的师门，他自己也不是全然不懂人情的木头，而正是这点令谪英非常，非常的着迷。
“所以某种程度上，你也是个疯子。”谪英面带微笑地做出决断。
唐青昼没说话，他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我们都会下地狱，”谪英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脸，语气温柔地蛊惑道，“和我一起……”声音戛然而止，谪英不可置信了一刹那，继而苦笑道：“你果然很擅长反杀，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明明封住了唐青昼的全身经脉，明明搜过身连一根针都藏不住，明明没见他动手……谪英后退两步坐回椅子上，撅断的手无力地捂住血流不止的大腿，再偏一厘便是动脉，神仙难救。
“能见识到神鬼莫测的天魔无相，杀人无形，看来那位大人着实死的不冤。”谪英勉强抬起头，短时间内失血过多令他头昏目眩，花容惨淡，他气若游丝地道：“能留我一命么？”
唐青昼正欲离开，拿火把的动作一顿，说：“好。”还是看在自己欠那人一命的份上。
“谢谢。”谪英扯了扯嘴角，似哭似笑，他知道自己大概很难再见到唐青昼了，这个第一次让他如此喜欢的人……
再见面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动手吧？
即使如此，当听闻徽县附近有疑似杀手组织间的火拼，谪英察觉到唐青昼之所在，还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想，也许是自己欠唐青昼一句道歉？还是对当年之事依然心有不甘？
……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唐青昼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已有些不耐烦。
谪英回过神，开口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叶箴……你现在是在保护那个少爷？”他记得唐青昼只会杀人，从不会救人，更不可能做保镖的活计——先下手为强才是他的作风。
唐青昼的目光愈发转冷。
“那个少爷有什么好？”谪英眨了眨眼，“我们才是一类人。”
“不要逼我，”唐青昼看了他许久，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禁忌的名字，“武谪英。”
一时间万花脸上血色尽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