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唐）谁家庭院》朝夕蓝风

2、第二章 杀手

　　十月中旬，叶箴名下一处庄园发生纠纷，甚至还闹出人命来，若是扩大影响只会有损藏剑山庄的声誉。叶箴不得不亲自前往处理，谁知在半路遇上袭击，看似附近的流匪，实际上却是一伙行动周密、武功高强的杀手。
　　发往叶家商行的信件被截后，叶箴察觉到队伍中有奸细，自知处境不妙，便遣护卫四散求援，孤身一人靠着些许武艺傍身，且战且逃。他途经徽县时，恍然想起自己还有间山中庭院位置隐蔽，可以暂作休整，于是捂住草草包扎的伤口，拄着轻剑深一脚浅一脚进了深林。
　　薄暮冥冥，归鸟盘旋，寂静的山中只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叶箴绕来绕去许久，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之时找到了那条记不太清楚的路线。
　　望着近处房屋模糊的轮廓，一片黑灯瞎火像是久未有人居住的鬼屋似的，他心中忐忑，既担忧身后追兵寻踪而来，又怀疑唐青昼到底在不在里面。
　　但下一刻他就宁愿唐青昼不在了，因为院门‘吱呀’半开，那人提着忽明忽暗的风灯侧身出来，两人甫一照面叶箴只觉得浑身发寒。他近些时日屡屡被杀机锁定于死生一线间，实在是感受颇深，那股凝重的压力虽然稍纵即逝，快得像一个错觉，但叶箴知道绝不是，当即闪过的念头是腹背受敌，吾命休矣。
　　“叶大少？”唐青昼认出了他，皱着眉打量着叶箴一身狼狈的姿态。
　　叶箴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上滚过了一圈，收剑入鞘风淡云轻地笑道：“是我。”
　　唐青昼虽敛去杀机，脸色却着实不太好，他走近了些，另一只手还提着柄柴刀，叶箴定下心来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刚刚洗浴过，单薄的衣服是匆忙套上去的，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
　　叶箴不合时宜地摸了摸鼻子，唐青昼这模样倒还真有点像山中野鬼，不，应该说是讨债鬼。
　　“拿着，”唐青昼把风灯塞到叶箴手上，以看麻烦的眼神冷冷一瞥，“进去。”然后掠过他身畔，径自往叶箴来时的路走去，不带一点足音和风声。
　　明明这是叶箴的房子，严格而论他们还是主仆关系，两人却都好像忘了这回事似的。叶箴缓步进了自家家门，回头一看，唐青昼的身影已经融入黑暗里。
　　偌大的庭院一时只剩下叶箴一人，他忽然觉得有点冷清，进屋边点灯边叹道：“天是凉了。”

　　东方蒙蒙亮的时候，唐青昼悄无声息地回来，叶箴已经在主屋睡下，桌上堆着零乱的伤药和绷带，油灯燃了一夜，将将熄灭。
　　隔着窗看过叶箴的情况，唐青昼没在这时候进去打理屋子，而是准备先去洗浴一番，昨晚林间的猎杀角逐实在是耗尽了他这半年静养积蓄起来的体能心力，若不是叶箴恰好是这座屋宅的主人，唐青昼更明智的选择应该是杀死逃命者，而不是给他收拾烂摊子。
　　这样想着，唐青昼面对澡盆里那一汪浅红，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显然昨晚叶箴等不及烧新的，便将就着用了他那盆还热乎着的洗澡水。
　　再烧满一盆肯定费时又费力，唐青昼便只在灶上烧些开水倒进木桶里，在井台子边掺了凉的，脱下衣服，拿布巾擦起身来。
　　唐青昼看上去瘦削，实则宽肩细腰，体魄结实精干，线条匀称的肌肉无论多增一分或减少一分，都没有现在这般恰到好处，赏心悦目，那实在是一副令男人艳羡，女人痴迷的好身材。
　　但那也是一具经历过江湖风雨，疤痕累累的身体，并且就在昨夜又添新伤。
　　忽然唐青昼似有所觉地一凛，像只警惕的豹子般进入戒备姿态，他将布巾搭在胯间，冷冷道：“你看什么？”
　　廊下站着不知何时睡醒的叶箴，他穿上了半年前留在这里换洗的衣服，还是那个仪表翩翩的富家公子。
　　叶箴收敛了视线，他看出唐青昼的紧张，自不会继续这难堪的话题，虽然他刚才的确是正大光明地将唐青昼的身体看了个分明。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他将手中盛放着上品金疮药的瓷瓶展示出来。
　　唐青昼识得货色，也没跟叶箴客气，披了一件外袍便过来拿，不料叶箴五指一拢把瓶子攥紧，盯着唐青昼伸在半空的手笑：“唐门来的？”
　　“是。”唐青昼也不恼，若无其事地转身便要走。
　　这次倒是坦诚，叶箴也不知是该气他言不尽实还是笑自己判断有误。
　　“护送我回藏剑的任务你接不接？”叶箴不傻，昨夜那些杀手有多强他可是心知肚明，暴露出一个唐青昼倒是意外之喜。
　　“不接。”唐青昼的语气毋庸置疑。
　　叶箴快走几步追着他问：“价钱好商量呢？”
　　“不接。”唐青昼答得完全不带考虑。
　　叶箴还不死心：“事成之后这座院子可以送你。”
　　唐青昼猛地停下脚步，面上犹豫挣扎了一番：“不接。”
　　叶箴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你接什么？”
　　“看家护院、洒扫庭除、修剪花草，”唐青昼看了他一眼，“我只做这些，多的不干。”
　　“也就是说，哪怕我出门在外被杀死了，你也不作理会？”叶箴苦笑道。
　　唐青昼不说话，默认了。
　　“好吧，”叶箴长叹一声，凭栏作远望状，“此处秋高气爽，风景宜人，实在是个修养久居的好地方。”
　　顶着唐青昼瞪视的目光，叶箴顿觉心情舒畅，他算是明白了，只有置身于这座庭院中才是安全的，唐青昼总不好赶他这个屋主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