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陈知危

4、平生波澜

　　赏剑大会的江湖地位仅次于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不仅是它的含金量高，还因为评判武林人高下的天榜也会参考人们在赏剑大会上的表现。例如唐门的二少唐齐嘉，就是因为去年在赏剑大会上表现突出，跻身了青年榜的前十位。
　　总的来说，赏剑大会是一场让人趋之若鹜的盛会，因此参与的人数不胜数。庄瑶不愿意跟着父母兄长在前面和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虚与委蛇，更不愿意在院子里客厅里同他们人挤人，便独自一人走到后花园来。她依稀记得谢家后花园有一方池塘，每到三月左右就会长满莲叶，青绿的颜色有着勃勃生机。
　　凭着幼时的记忆，庄瑶循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走，飘逸的纱裙在微暖的风中轻扬，腰间的白玉坠子随着动作摇晃，在阳光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瞧着如此清丽脱俗，怎的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
　　前面突然闪出来一个男子，艳红的衣衫散乱，衣襟微敞，金色的发冠倾斜，手里摇着扇子，十足的浪荡子模样。
　　庄瑶一眼望去只看见阳光下显得极为刺眼的金红色，暗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敛去了厌恶神色。看着男子油头粉面的模样，她镇定得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那句调戏之言：“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哟，声音也好听极了。刘峰眼里露出不易察觉的贪婪神色，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女子的身段已经成熟，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包裹在天青色的纱裙里也无妨，反而因为这素净的颜色增添了一种圣洁的诱惑。这时候的宾客们都在前院，不会抽出身来到后花园，看着女子浑身上下就带了那一块破玉，连束发的都只是一条青色的缎带，大概是谢府里的某个地位稍高的侍女。反正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来，之前犯了事被父亲罚的大半个月都没亲近女色，眼前这送上门的、又是如此绝色怎么能轻易放过，刘峰心里打定了主意，把来之前父亲的吩咐抛到了脑后，上前几步直接站到庄瑶面前，嘿嘿笑了几声。
　　见男子上前，庄瑶不经意地后退几步，心里有几分不耐，声音也有些冷：“这位公子，请自重。”
　　“嘿嘿嘿，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刘峰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庄瑶敏捷的闪开：“我是西城剑宗的少主刘峰！哼，你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是乖乖地伺候好本少主，说不定我舒服了，能把你带回家里做个夫人，身份地位那可是大大不同！”
　　西城剑宗？庄瑶心里冷笑，与谢家世代宿敌还在谢府如此嚣张，不愧是西城一霸：“刘公子，这里是谢家，您还是收敛一点的好。后花园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回前院去吧。”
　　池塘就在前面，庄瑶不想闲杂人等坏了心情和景致，便还是客气地请他回去。谁知这人色胆包天根本不理睬，还变本加厉地欺身上前：“美人儿，跟着我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看那边有座假山。你一定没试过这滋味儿吧！来，哥哥教教你……”
　　竟还使了内力！庄瑶眼神冰凉地抬手挡开他凑过来的手，内力蓄势待发。心思一转却转身进了假山。
　　不是想体验下美妙的滋味儿吗，她就让他试试。
　　没想到一个侍女也会功夫，刘峰心里激动起来，这样的更带劲！见美人进了假山，他激动地浑身一颤，连忙跟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们进去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直奔谢府东南方的小阁楼。
　　假山里，黑漆漆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簌簌的脚步声。
　　“美人儿，美人儿……别害羞啊，快出来。”刘峰摸索着向前，突然后脖颈一凉，带来冰凉触感的东西还缓缓摩擦着，让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美人纤纤玉指的抚摸让他心潮澎湃，刘峰没有看见也看不见前方黑暗里女子的身影，只伸手想抓住美人的手。
　　“别急啊刘少，这种事想来要慢慢享受才是。”
　　冰凉的感觉延伸到前胸，刺激得刘峰浑身颤抖，甚至还发出了舒服的声音。
　　庄瑶皱紧了眉，只觉得恶心。伸手发出一道内劲打在刘峰身上，不愿意多做纠缠，快步走出假山。
　　刘峰只听到一声细微的风声，发现身子不能动弹，刚要发怒那冰凉又缓缓移动，前襟彻底大开，冰凉游走到下腹处带来了不一样的刺激感。张嘴无声的低吼，刘峰憋得脸色通红，却无法做什么，只能期盼着美人别再折磨他。可没人知道，美人早就离开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条滑腻的水蛇。
　　快步走出假山，眼前的一片生机勃勃总算让她心情好了一点。庄瑶随手扔了一颗小石子，池塘里顿时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西城剑宗认为练剑不在于剑法而在于内力的强弱，只要内力深厚，一切剑法都能破解。而潜渊谢氏认为练剑不在于内力强弱而在于剑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剑法的招式精妙，即便内力再深厚也能被化解。两家同为剑道世家，素来争锋相对，前几代实力相当在江湖上平分秋色。然而这一代的刘家没有天赋异禀的弟子，继承人也十分荒唐，整日眠花宿柳混迹于烟花柳巷，无心练剑。谢家却正好相反，两位少主天资过人勤奋用功，早有名声在外，加上有四大名剑之一的潜渊加持，谢家的势头已经逐渐压过刘家。这次赏剑大会交由谢家举办就能看出江湖上的风向。
　　那么，身为谢家宿敌的刘家少主，为什么会在后花园里出现呢？仅仅是同她一样散散心？不可能，说是玩弄他们家的人羞辱谢家倒还有可能。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庄瑶转了转手上的青玉戒，细细想着关于西城剑宗的资料。奈何平日里没有关注过，怎么想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
　　伸手握住池边的栏杆，随着石头的凉意侵入手掌，庄瑶暗暗地喟叹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想了。后花园又不是禁地，自然什么人都能来，偏生她凑巧遇到了败类而已。
　　随手又扔出一颗石子。
　　“咚”
　　庄瑶耳朵微动，收回继续扔石子的手。
　　“咚”
　　不是石子入水的声音，那是什么？侧耳细听，细细的风声里传来重物落地和兵刃交接的声音，庄瑶凝眸，当机立断向声音来源处赶去。
　　记得以前谢府东南角是一座小小的阁楼，用来存放藏书的。即使不是重要的地方也会锁起来，这是惯例。如今阁楼的门大开着，锁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庄瑶微微犹疑，想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里面传出一声女子的惨叫。当即走进去，绕过门口高大的博古架，眼前的一切却让她震惊。
　　“谢伯母！”庄瑶冲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人。胸腹上的血洞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谢夫人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用尽全力抓住庄瑶的手，嘶哑着道：“长……长风剑……”
　　庄瑶转头去看已然被挪了位置的书架后显露出来的密室，镇定地反握住谢夫人的手，声音冷静：“谢伯母你别出声，坚持住，我先为你止血。”
　　封住谢夫人的穴道，庄瑶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药瓶，用内力把药丸捏的粉碎涂在伤口上。疼痛让谢夫人全身痉挛，但依旧开口说话，模样像是不说便来不及一般：“鹰教……恶徒，下毒……大会……啊”
　　血液的流失让谢夫人很快晕厥了过去，庄瑶把话听得清楚，眼前闪过进来时看到的黑影，她握紧了手，脸色冷冽。
　　小心地抱起谢夫人，脚下轻功运到极致。几个起落便到了庆云院，谢夫人的侍女们正在院子里准备大会要用的东西，突然看见自家主子浑身浴血的模样都吓得没了魂。还是庄瑶一声怒斥才反应过来。几个人帮忙将谢夫人放在床上，一个人跑去前院通知谢家人。
　　庄瑶在床边坐下，让侍女在床前摆好屏风。一个机灵的侍女急忙从柜子里拿出常备的药物，看了她一眼。那侍女解释道：“习武之人难免受伤，便在屋里备着这些东西。”
　　没有多说，庄瑶嗯了一声就熟练细致地剪开了伤口周围的衣服。左胸口的是一道剑伤，从胸前贯入直接刺穿，几乎擦着心脏过去。小腹则像是暗器，一枚黄豆大小的铁器打入体内炸开无数牛毛小针。
　　“好阴毒的手段！”侍女们纷纷惊呼，有的眼中已经有了泪水。
　　庄瑶面色微微发白，却不是害怕。方才听谢夫人说暗器似乎有毒，这样的细针肉眼都难见，若还沾了毒……
　　谢家人来的很快，一同来的还有庄父庄母和参加大会的神医叶渊。
　　只听谢一剑被挡在屏风外声音里有着雷霆怒气：“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颤声回答：“奴婢不知，只看到庄瑶小姐抱着浑身是血的夫人进来了。”
　　庄瑶加速了手下的动作，用清水擦干净伤口周围，把百毒丹磨碎了敷在伤口上，暂时止住了血便起身走出去。
　　看到她身上的血迹，庄母第一个冲上前拉住她，满脸焦急：“怎么回事？瑶瑶你受伤了没有？发生什么了啊？”
　　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庄瑶先看到站在一边的叶渊，眼中一亮开口道：“这位可是神医叶渊？”
　　叶渊不卑不亢地抬手见礼：“神医不敢当。”
　　庄瑶也没和他客气，回了一礼后便道：“左胸口贯穿剑伤擦心脏而过，下腹是黄豆大小的铁球打入体内炸开牛毛针，可能有毒。我已经止住血敷上了百毒丹，可毕竟不是医师，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请神医出手相助。”
　　在场的人听了都是面色大变，这么重的伤……
　　谢一剑看着叶渊，抱拳沉声道：“叶神医，谢某在此拜托您了！”
　　叶渊神色也凝重起来，郑重地点头：“在下定尽全力救治尊夫人。”
　　见叶渊进去了，众人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有神医在，事情至少还会有几分转机。可是会有谁敢在赏剑大会上对谢夫人下如此毒手，而且谢夫人一身武功并不逊色，轻易不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