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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39 柏林 Allegro Waltz ...

  •   当互相问候完了对方后,他们发现都有些无话可说。威廉明娜告诉了菲莉帕她要去的地址后,菲莉帕便在她耳边悄悄说:“我先去看有什么漂亮衣裳。”然后轻快地走开了,她与路德维希有了独处的时间。
      显然,威廉明娜今天不会再去那家店了,她没有和路德维希去阿德龙喝下午茶,他们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说着话。
      “您在柏林住在哪?”
      “利岑贝格街与选帝侯大街交叉口那里的公寓。”路德维希回答道。
      威廉明娜知道这边——这是柏林许多价值不菲的公寓所在的地段,虽说是公寓,但大多是平层,面积大。想来这是路德维希家里的产业。
      “您呢?我听弗里茨说是在康德大街?”
      “是的,在威廉纪念堂那边,离柏林动物园和蒂尔加藤公园比较近。”威廉明娜觉得话题无聊了起来。她忽然记起自己并为告诉过路德维希家里的地址信息,“您是如何知道我家位置的?”她问。
      “弗里茨有一次提起过你。”路德维希摊手道。
      威廉明娜思考了片刻,“弗里茨?您是说弗雷德里希·冯·奥尔登堡公爵?”
      路德维希点头。“我记得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勋爵好像与您是表姐妹吧?”
      “是的。她的母亲苏塞克斯公爵夫人殿下是我母亲的亲姐姐。”威廉明娜点头,原来他与奥尔登堡家的人都认识——贵族圈子永远如此小,整个欧洲的贵族们都是亲戚,这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奥尔登堡与符腾堡都先后和俄国的公主们联姻过。
      “那么您即将成为王储长子的教母了。”路德维希看着她浅笑。
      “那是自然。我想您也会成为他的教父吧?”威廉明娜问他,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的洗礼。”讲到这里,路德维希欲言又止。威廉明娜知道碧生产的季节应该就是她们国家军队进攻波兰的时候。她与这新一辈出生的孩子竟然那么像。
      母亲曾经和她说过她生在以血腥、惨烈闻名的凡尔登战役期间。生下威廉明娜的时候,亲王正在默兹河西岸充满泥泞与病菌的战壕里,跟随王储威廉的军队进攻法军。
      她的新生儿洗礼较为简单,因为原定的教父约阿希姆王子、恩斯特-路易大公都在前线,教母黑森-莱茵的艾琳公主夫妇(威廉二世的兄弟亨利王子夫妇)和布伦瑞克公爵夫人维多利亚-露易丝公主出席,其余还有不少贵族朋友们,大多都是女性。母亲刚嫁到德国时候曾做过奥古斯塔王后的宫廷伴妇,因此与普鲁士的许多王室成员有联系。
      不过,在威廉明娜洗礼过后的几个月里,出席这场洗礼的大部分女人的丈夫和儿子死的死、伤的伤。
      现在,德意志又让他们新一辈的孩子像她一样成长在战争的环境里了。
      路德维希看着威廉明娜的脸色有些不对,很快转移了话题。
      “冒昧问一句,您有舞会的男伴吗?”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威廉明娜稍微弯了弯嘴角。“也许是沃尔特吧,不过这几天他竟然没什么消息。”她白了白眼,因为考试太忙,她也没去找过瓦利。
      一个愚蠢的谎言竟然涌上了路德维希的脑子,“沃尔特有女伴了。”他说道,这句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
      “又是柏林大学哪个学院的女学生?还是某个渴望成为伯爵夫人的男爵小姐?”威廉明娜饶有兴致,她知道沃尔特是个风流鬼,他未曾跟自己打过招呼便请了女伴这件事却有些突然呢,以往,他总会与她炫耀一番。
      “是冯·巴赫曼家的小姐,哈丽特。”他硬着头皮编了下去。
      威廉明娜挑挑眉,“噢,哈丽特的堂姐小时候曾经和我是一个餐桌礼仪老师的学生,不过我们好久不见了,我记得她嫁到图林根去了。”
      幸好她们好久没见,否则他在威廉明娜心里即将成为一个说谎的花花公子。
      “那我可得另找舞伴呢,如果不行,赫尔穆特·冯·施瓦茨堡应该是有空的。”威廉明娜满不在乎地笑笑,她从不缺伴。
      “如果您能做我的舞伴的话,我会很荣幸的。”路德维希暗暗吸了一口气,邀请道。
      威廉明娜张了张嘴,并没有想到路德维希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她在来之前没有想到会碰到他,更别提去想舞会的问题了。不过答应他也很好,因为她现在正对路德维希有情愫。
      “呃...当然可以。”
      “那么,冯·伊森堡-比尔施泰因小姐,我会再给您电话,”路德维希又朝她抬帽子示意,看样子他要去找菲莉帕了。威廉明娜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叫对方‘您’了?你可以叫我米娜或者别的什么。”
      路德维希又露出了在赛马会上那个笑容,淡淡的但是很暖。“当然。那么再见。”他站在原地,她朝他挥手,然后路德维希目送着她,威廉明娜在一片夏日的夕阳里渐渐走远。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很好,路过街边的冰激凌店时,她给自己买了一个草莓味的甜筒。放学的小孩子顽皮地从她身边跑过,她走在柏林的大街上。威廉明娜觉得自己喜欢夏天。
      她今天在碧和弗里茨家用晚餐。在餐后,她与碧聊着一些事,比如现在到底如何寄信,比如小宝贝的洗礼和她的预产期。
      “弗里茨那天跟我说,路德维希·冯·符腾堡曾经问过他一些关于你的问题。”碧看上去很感兴趣。
      “比如?”她问。
      “就是一些很普通的事,像是你在哪里上大学,你平时喜欢什么音乐这类的。”
      “噢。”威廉明娜脸上淡淡的,但她心里却像是融化的太妃糖一般,是甜味的。看来路德维希对她很关注,恰好,她也是呢。“那么你和我说说他吧。”
      碧慵懒地扶着肚子,“首先你要知道,他没有继承权,他的堂哥有。他只能继承一个公爵的称号。不过他们家产业众多,所以估计百万还是有的。但我知道,费伊你是不会在乎的。”
      “继续说吧。”
      “都是正直家庭出身的贵族,应该与外祖母的意向很符合。”说到这里,碧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共同的外祖母爱丽丝是一个有所谓“贵族情结”的女人,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爱丽丝从小在所有人的关怀下长大,作为威尔士富翁侯爵与沙皇女大公的血脉,作为亿万富翁的夫人,纽约社交圈许多机构的荣誉主席,她从女儿出生起就想让她女儿嫁回自己熟悉的英格兰去做勋爵夫人。幸好,威廉明娜的母亲是小女儿。大女儿英格丽就没这么幸运了——她不情不愿地嫁进了统治者的家庭,要忍受无聊奇怪的条条框框,还背负着生下男性继承人的使命。
      “上帝!外祖母离我们那么远,她即使想要像英格丽姑妈出嫁时候那样闹一出也得乘几天的船过来呢。”威廉明娜皱眉抗议道。
      “你可别小看了她呢,你忘了我们的外曾祖母可是俄国人?要知道,现在在威尔莫斯多夫和米特区那边可全是留着大胡子,念《尼西亚信经》(东正教经文,基督教其余教派都没有)的俄国佬。”碧抚抚自己的大肚子,她长时间维持一种姿势有些累。
      “你是说十几个人住在地下室的那群出租车司机?就怕他们因为外交原因被遣返呢。”(注:流亡贵族因为什么都不会所以很多都去做出租车司机了)威廉明娜掏出烟来想点,但是看到碧的大肚子,赶紧把烟放进烟盒里了,她灌自己一口酒。
      碧抚摸她的头发,“不管怎么样,看看卡尔叔叔那么宠你,即使你要嫁给带浓重口音的柯尼斯堡的小镇男孩他也会同意的。”
      “那可不一定...”

      威廉明娜回家已经很晚,伯恩给她煮了一壶花茶,她上楼后汉娜帮她宽衣,汉娜·舒尔茨是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仆,和她关系极好,主仆间总是说一些心里话。
      “晚上餐后,有人来了一通电话找殿下你呢。”汉娜卸下她的耳环道。
      “是谁啊?”
      “很有礼貌,听说是路德维希·冯·符腾堡公爵殿下,电话还是亲王殿下亲自接的。”汉娜帮她整理着衣裙。
      “爸爸有说什么吗?路德维希提了什么?”
      “亲王殿下没说什么,只是很纳闷。而王妃殿问了恩斯特王子殿下几句,王子殿下说他对于陆军不了解。”汉娜如实回答。
      “好吧。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对路德维希很有感觉。”威廉明娜套上丝质睡衣站起来,看着她床头一份舞会请柬和一瓶新买的科隆水。
      汉娜看起来有点惊讶:“殿下,你...”
      “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
      “殿下,你忘了你的小名费伊了?这不是小时候大家一起帮你取的名字?”
      “这又是什么意思?”
      “您像仙女一样人见人爱呀,你小时候王妃殿下把你抱到宫廷里去,大家都说您是个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了。”
      “但愿吧。”威廉明娜盖上被子,拉了台灯。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因为她是个急性子、臭脾气与烟鬼。
      汉娜与她贴脸。
      “晚安,殿下。”
      “晚安,汉娜。”

      利岑贝格街与选帝侯大街的公寓里依然灯火通明。
      路德维希给沃尔特打了两个电话,管家都说沃尔特在外面还没回来,直到现在沃尔特才给他回了电话。
      “哦哟!我的天!你竟然扯了这个弥天大谎!好吧,伙计,我还是很乐意帮你的,尽管冯·巴赫曼夫人每天像18世纪伦敦苏活区的特殊职业者一样想要售卖她的女儿们。”沃尔特显然是有点喝醉了,嘴上也口无遮拦起来。
      “你喝了多少酒?”路德维希问道。
      “呃...大概好几瓶?我也数不清,不过这件事我会记着的,谁叫你们都是我的好友呢。”沃尔特含糊一根烟在嘴里。“如果这件事有结果,并且我们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话,伴郎的位置应该没什么变动吧?呃...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知道德意志的战斗力...”
      路德维希忽然沉默了。
      “放心,伙计。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他收到来自菲莉帕的关灯的催促,不得不很快结束对话。“德意志万岁。”他不知为何留了这样一句话。
      “是,德意志万岁。”沃尔特轻轻附和道。然后挂了电话。

      舞会那天的晚上威廉明娜按时打扮好了自己。听说主题是德意志第二帝国,她并不晓得究竟是谁定的主题,因为这实在太宽泛了。但她还是选了一条蓬蓬裙,像几十年前的女人一样梳了复杂的发髻,并且她觉得束腰让她呼吸不过来了。于是她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变胖了或是因为待在家里太闲了。
      伯恩适时来提醒她路德维希公爵殿下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汉娜和一干佣人帮她提着大裙摆下楼,恩斯特刚从凯瑟霍夫酒店办事回来(注:党卫军最爱下榻的奢侈酒店),他亲亲妹妹的脸:“玩得开心,费伊。”
      路德维希就在不远处,穿着他们父辈年轻时候的制服,身材挺拔英俊,戴着佩剑勋章和绶带,还有尖头盔帽与同色的面具。威廉明娜伸出手,他吻了她的手背。
      “晚上好。阿历克丝。”他叫她最后一个名字,因为他记得上次离别时,威廉明娜让他别再叫她无聊的公主殿下了。
      威廉明娜笑了,她耳边的大耳坠随着她而摆动,她此时更像是莫里索的《穿夜礼服的少妇》里那位娴静美好的女人一样。她梳着当时的发型,穿着那时候的裙子,如若不是身后有一台新的奔驰车,风吹过的时候他们仿佛重回到三十年前。舞会上有王后与公主们,威廉二世还是那么爱穿着制服游行,女士们穿着普鲁士的骑兵制服侧骑着高头马打马球,这些日子都不再重来。
      她摇摇手中的羽毛扇,只露出一双豹子式的眼睛,那眼里分明藏着尽力隐忍的笑意。
      “晚上好,鲁迪。”
      他为她打开车门。
      舞会在曾经的一处宫殿里,他们进去的时候被告知每对出席的舞伴都得拍照。威廉明娜挽着路德维希的手臂,留下一张她在接下来四年里经常一遍遍看的照片。她后来总是记得那时候他们是如此年轻而无忧无虑,热烈地相爱着。
      与认识的人打了招呼,威廉明娜拿着香槟喝,又是里宾特洛甫夫人家的汉凯。凭着外长的地位,汉凯家也开始拓宽他们业务了。她毫不珍惜地喝了一大杯,又问侍者拿了一杯。
      “可别喝醉了,到时候跳不动舞。”路德维希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好吧。”她喝完这一杯,将空酒杯放到托盘上。
      沃尔特携哈丽特一起走过来,“晚上好啊!我亲爱的鲁迪,费伊,你们可真是般配的一对!”
      “多谢你,瓦利,”她暗暗白了一眼沃尔特,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轻易认出面具后的自己的。“啊,这是哈丽特!好久不见!替我问亨利埃塔的好,真是很久没见她了呢。”威廉明娜与她贴面。
      “我一定会,代问恩斯特的好。”哈丽特也回复道。
      这时候舞会场地进来了汉诺威韦尔夫家的格奥尔格王子与弗里德里克公主,大家不免安静了一会,随后,由王子公主开舞。
      施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由舞会乐团奏响,不知道在场的王公贵族们能不能记起在几十年前,为了庆祝威廉二世登基,施特劳斯亲自指挥了这首圆舞曲给他听。是不是举办今天舞会的王子们是不是也想重新回到那个年月?他们中大部分人出生不过两年,君主制便崩溃了。这是贵族的华美谢幕吗?威廉明娜看着自己身上的珠宝,身边女孩子夸张的卷发,拿起一张报纸看上面的新闻,不知窗内窗外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第一波高-潮开始,威廉明娜与路德维希下了舞池,三拍子的圆舞曲,她与路德维希的配合度竟然非常高,她没有任何需要磨合的,也不必担心踩到他的脚。
      她随着他转圈,在她眼里,他的背后是辉煌的水晶灯,音乐声响彻整个舞会厅,鼓声附和着旋律。这时候,旋律忽然变得缠绵温柔,百转千回了起来。
      威廉明娜穿上高跟鞋跟路德维希对视的角度非常舒适,不高也不矮,足够让他有依靠感也并不显得过分高。她眼里只有他的眼睛,这时候她不知是否因为气氛或是音乐,让她产生不实的幻觉——她觉得路德维希的眼里又一种暖意和情愫渗出来,也许是灯光太明亮了,也许是他眼里映着她杏色的裙子。
      路德维希一样情意绵绵地看着她,他也在试探她是否对他有感觉,他从她的眼睛看下去,威廉明娜那双与眼睛同样标志的有些厚的嘴唇正微张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你喜欢施特劳斯吗?”还是路德维希先讲。
      “你说是哪个施特劳斯?”威廉明娜问,她笑了,“老约翰是个有才的负心汉啊。”(注:老施特劳斯多次背叛并抛弃发妻安娜,他的情人艾米娜在老施特劳斯死后拿走了一切能拿的)
      “的确是。”路德维希点头,因为老施特劳斯是天主教犹太裔的原因,他所做的许多曲子都被禁演,包括《拉德斯基进行曲》。“那么你喜欢谁呢?”
      威廉明娜偏头想一想,“也许...普契尼?”她每次听《托斯卡》中的《为艺术,为爱情》总能被其中的悲情与希望感染到。
      “噢,我们的意大利盟友。”路德维希说完这句话后他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圆舞曲不知何时又到了激-情华贵的主旋律。她觉得他们两个的脚步停不下来,却已经直直地正在往门廊里跳了。
      路德维希的脚步好像越来越快,带着她往灯光幽暗的廊边走。他们最终走到了厅外面。
      推开窗,夏日的风从窗外扑进来,今天晚上有漂亮的星空。威廉明娜与路德维希站在窗前,对着他们刚刚从舞厅里幼稚行径大笑,他们笑了好一会才停,然后摘下他们的面具。
      此时,远处厅内的人群的吵闹与喧嚣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甚至都已经消失。他们两人的眼里好像只有对方。
      黑暗中,威廉明娜的眼睛像星星,暗暗地发着光,像是在大雾中行驶的船终于碰见了朦胧的灯光一样。路德维希终于明白她眼睛里到底有什么。那是与他刚才一样的眼神。
      这时候,他看向她珊瑚色的微张的嘴唇。然后路德维希便遵循自己的感觉,打算俯身吻她。
      威廉明娜这时候终于知道他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了,她与路德维希竟然如此迟钝,她想。她毫不犹豫地紧紧搂住他,热烈地回应。
      他的手越收越紧,将她紧紧地抱着。威廉明娜用腿缠上他的腰,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他托着她的臀。
      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久,直到他们两个吻得实在需要一点空气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来,路德维希把她放下。他俯身,他们的气息扑在对方脸上,鼻子也靠在一起。
      威廉明娜抬起头看向他。他们两个终于明白,自己认为的愚蠢的情愫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两人之间。她喘着气,对着他笑了。
      她与他再一次拥抱。
      “傻瓜。”她的声音闷在他肩上。
      路德维希收紧了臂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1939 柏林 Allegro W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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