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53、一封匿名信

　　贝芙丽最近的脾气越发暴躁，因贴身伺候她的女仆一时忤逆了她，她就把那个女仆的一颗臼齿给打落了。在经过了一段为时不长的乡下旅行之后，她由衷地感叹还是伦敦好。剧院和马赛天天都有，而在乡下，你只能无聊到数蚊子玩。
　　这天家里来了两位男爵，一位是巴赫男爵，另一位则是布兰登男爵。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布兰登男爵的妻子布兰登夫人，撞破了那桩斯宾塞夫人和亚力士之间的丑事。然而尽管斯宾塞家的人都对此心存芥蒂，却也还不能断绝往来。
　　贝芙丽同两位男爵一起坐在小客厅里聊天，在场的当然还有克雷尔，斯宾塞夫人则是一早就出门逛画展去了。
　　这些贵人们谈的也不过是些漂亮的场面话，并无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内容。然而正是在这只需要互相恭维的场合里，巴赫男爵忽然问道：“您夫人呢？我听闻您夫人也到伦敦来了。”他看向克雷尔。
　　克雷尔一笑，“她患了痛风，已经有两个礼拜不曾见人了。”他知道此时伊登或者是在睡觉，或者是在看一些莫名其妙的书籍。（在他眼里只有极少本小说才称得上是正统的书籍。）
　　巴赫男爵是见过珍妮的，就在前不久奥尔索普庄园的舞会上，当下他道：“啊，痛风？她真应该更加小心地保养自己的身体啊。”他以为痛风大多是发生在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却不想原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也会患上痛风啊！
　　克雷尔隐秘地笑了，他道：“她的痛风搅得我也睡不着觉了。”
　　贝芙丽说：“我们为什么不谈一些更加有趣味的事情呢？”她已经在警告克雷尔不要过多地谈论有关于珍妮的事情了，她相信祸从口出，一个年轻女孩能有一颗这么谨慎的心已不可多得。
　　待两位男爵走后，贝芙丽才问克雷尔，“怎么说珍妮在伦敦？”
　　克雷尔却道：“不与你相干的事情不要多管。”
　　“不与我相干？我恐怕你是忘了，之前我和你是一起看着阿拉贝拉先生咽气的！”
　　克雷尔的冷漠的嘴唇，嘴角往下撇着，流露出一种最深沉的厌倦，他道：“珍妮还好好地待在庄园里呢。”
　　贝芙丽用一种狐疑的眼光打量着克雷尔，“你确定没有把她带来伦敦？！”
　　这时克雷尔露出促狭一笑，“我为什么要把她带来伦敦？”
　　贝芙丽道：“哥哥，你可千万别再去打那四万镑遗产的事情了。”
　　“我像是这样贪心的人吗？”克雷尔皱起了眉，从眼角处流露出与斯宾塞夫人相似的傲慢来。
　　贝芙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难道你能向我保证你不想要把那张写着由珍妮继承4万英镑的假遗嘱给弄到手吗？”
　　克雷尔道：“我保证，贝芙丽，我保证！所以别再拿这种事情来烦我了。”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站了起来，往楼梯那边走去。
　　贝芙丽在他身后砸碎了一个瓷杯，似乎心中的郁闷稍解了，她便又重新笑起来。笑声清脆，犹如金玲相击之声。
　　她换好衣服带着女仆一同出去玩了。

　　两天后的一个宫廷舞会上，斯宾塞家应邀参加。
　　本是一个寻常的舞会，却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事情我们还得从舞会的前夕说起……
　　舞会前夕斯宾塞夫人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信中写道：
　　我尊敬的夫人，
　　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将要告诉您，在我说出这件事情之前，请您先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并注意周围有无人在偷听或者是偷看。因为我恐怕在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会立马就发出一声惊呼，再引来旁人的注意。我所要说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以至于我不得不事先提醒您，注意别喊叫出声！我将要不幸地告诉您，那就是在您家，您的儿子，克雷尔·斯宾塞先生和那位伊登·斯宾塞先生，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数次不正当的关系，此乃我亲眼所见。
　　在您看完这封信后请务必要把信烧毁，以免得泄露出去被旁人耻笑，在您家竟然发生了这样不荣誉的事情。
　　斯宾塞夫人看完信后，连着低声呼喊了三四次：“啊！可怕！可怕！”然后她开始在原地转来转去，靠拼命呼吸着从窗外流进来的新鲜空气，才能勉强保持平静。
　　她心道，这若是真的，岂不是颠三倒四，滑稽透顶？她叫来男仆询问伊登的所在，男仆表示他并不知晓。斯宾塞夫人便陷进了冥思苦想当中，她彻夜不眠，拿着那封信反复端看，以至于第二天去参加舞会时，神情也明显恹恹地，有失于往日的热情。
　　舞会上你来我往之间，尽是些切口涂金的家伙。正是在这时候，突起一变故——原来是杰克·安德鲁突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短剑来，刺向戴安娜王妃！
　　说时迟那时快，刚好克雷尔就在王妃身边，他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阻止了杰克的暴行，顿时胸口染血。此时人们才知道，原来杰克是一个彻底的反动者，反人性，反天意，更反皇族！当下有侍卫出来立刻把杰克压下，他们用剑指着他，而杰克则是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国/家的蛀虫！猪猡！全都该死！该死！”斯宾塞夫人听见响动也慌忙走过来想要一瞧究竟，她先是看见了满眼通红的杰克，然后看见了受伤的克雷尔，她一把搂住克雷尔，然后冲杰克道：“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啊！你把我的克雷尔怎么了？！”而杰克则是冷冷一笑，他冲她吐了口唾沫，已完全没有了往日情人间的温存模样了。
　　斯宾塞夫人手摸着克雷尔胸口的血，心中大恸。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为了情人的背叛而痛，还是为了克雷尔的鲜血奔流而痛，随即她惨叫一声，昏倒过去。
　　人们在她的脸上洒上些玫瑰花汁，她才又幽幽转醒。

　　克雷尔的伤为斯宾塞家带来了新的荣耀，他的勇敢和忠诚所有人也全都有目共睹，不日女王即将亲自给他加爵。
　　而在当晚，这荣耀是还未降临在他头上的。他被留在宫廷里接受治疗，而斯宾塞夫人和贝芙丽则是回到家中。
　　另一面，伊登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幽灵，不被人所看见。他久久等不到克雷尔，已经失去了耐性，他在一楼的客厅里走来走去，时而叹息，时而木木发愣。并非是有多焦急，以至于非要到楼下来等他，而是吃了太多甜食，以至于难以消化。
　　等来等去，他没有等到克雷尔，倒是先等到了斯宾塞夫人和贝芙丽。贝芙丽看见他也很是诧异，道：“伊登？你怎么会在这儿？”
　　伊登的目光落在地上，道：“我刚来不久，找克雷尔有点事。”
　　贝芙丽撇了撇嘴便走到壁炉旁边去，不再理他了。
　　而斯宾塞夫人，她想起那封匿名信，觉得荒唐又滑稽。但是另一边她仍然紧盯住伊登，用一种隐晦而又复杂的目光。她道：“伊登，你之前在哪里？我好久不见你。”
　　伊登道：“夫人，我在一家书店里工作。”
　　“那么工作还顺利吗？”
　　“很顺利，劳您挂心。”他顿了顿，又道：“夫人，克雷尔呢？”
　　“克雷尔啊……他……戴安娜王妃留他在宫廷里了。”斯宾塞夫人这么说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手套。然后她又抬起眼皮瞧着伊登，她心中确信是有人在污蔑克雷尔的名誉，但倘若她此时不做点什么的话，岂非是叫这污蔑有机会在旁人的口中落到实处？她道：“你呢，你找克雷尔有什么事？”
　　伊登已感觉到苏菲的不怀好意，在这女人身上，她的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足以叫伊登神经紧绷起来。更何况，换做平时这个女人绝没有兴趣来询问他这些琐事。但他还不知道这是为何，最后他只是犹疑着答道：“我有点小事想请克雷尔帮忙……”
　　斯宾塞夫人面无表情地注视了他一瞬，此时她的面目已显示出了一种深沉的恐怖的迹象，她忽然幽幽道：“我希望你能与克雷尔保持距离，那种永不相见的距离。”
　　伊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强作镇定道：“您在说什么呢？”
　　两人僵持起来，谁都一动不动，彼此目光相接，又立马全都转过头去。斯宾塞夫人注视贝芙丽撩动着头发走上楼梯的身影，直至从拐角消失。然后她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伊登的身上，此处有诗为证：
　　暴风雨的前夜，
　　叛离神明的人们，
　　即将遭遇怎样的仲裁。
　　让我们来把尖刀磨亮，
　　理智为我们筑起高墙，
　　来扬起你手中叛逆的利刃！
　　交战！交战！
　　斯宾塞夫人从贴着心口的地方摸出来一张被折叠的信纸，她冷漠地扔在伊登身上，道：“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