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49、与戴维的谈话

　　她不知道珍妮并没有装过哑巴，当有第一个人说她是哑巴时，她没有反驳，紧接着便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当夜晚。
　　克雷尔频频吻他，口舌像涂了蜜一般说着情话：
　　“伊登呀，我可爱的伊登，我爱你比爱我自己更甚呀……”；
　　“你是我的白昼，是我的生命，你在我身边就如同太阳照耀大地……”；
　　“伊登！我的伊登！假如我也能够从你的眼里看出一丝对我的爱意的话，那么我宁愿立刻就死去！”；
　　“伊登，伊登？现在你把腿打开……让我来好好爱爱你好吗？”
　　伊登把头撇到一边去，这些类似的情话在他这里已经不新鲜了，他每天总能听上几句。他原以为克雷尔会是一个十分矜持冷淡的人，正如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心中虽有爱意，可却隐忍不发。
　　然而没过两天伊登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到克雷尔这个家伙究竟有多缠人！自从他吻过他，他每天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爱不爱我？”反复地问，不知疲倦。
　　此时克雷尔又痴缠上来，追着伊登的两片嘴唇不放，一旦亲上了就又吸又咬。但是伊登不愿意让他如意，他道：“戴维的孩子还好吧？我听说那个孩子最近总是生病。”
　　克雷尔愣怔了，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说实话他并不知道戴维的孩子具体怎么样了，他甚至都记不清楚那个孩子的长相和名字。但是随即他道：“挺好的，不哭不闹，病也总是好得很快，估计是照顾他的女仆没有在晚上给他盖好被子吧。”他如此煞有其事地提出猜测，就好像这猜测确实是根据已知的事实得来的，而不是他自己凭空的想象。
　　随后伊登就戴维的小孩子巴克同克雷尔闲聊起来，并假意提到，“我已收到了戴维的问候信。”
　　克雷尔说：“我不知你们的关系竟这么好。”
　　伊登说：“在汉普郡的时候我和她也曾相互扶持过。”紧接着他又道，“但只是如此，再没有其他了。”为了不让他黏人的小情人吃醋，他觉得他有必要解释一番。
　　这时克雷尔望着他，一双黑眼睛里闪着最纯粹的光芒。伊登不禁在心里想到，啊，这简直像宝石一样美丽的眼睛。他忍不住轻轻地在克雷尔眼皮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他道：“克雷尔，假如我要你和我一起生活的话，你会舍得扔下戴维以及你们共同孕育的孩子巴克吗？”他说这话时心里并不好受，他一边为了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耻和自责，一边又极力想要克雷尔答应他。他是如此地渴望独占自己的小情人，以至于甚至暂时抛弃了他那出自于良心对他的谴责。
　　然而克雷尔高兴坏了，但是他还不能表露出来，他克制地抿了一下嘴角，道：“我如何能抛下他们呢？他们是我肩上的责任啊！”
　　伊登于是更痛苦了，是呀，男人肩上的责任和他们的荣誉勋章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可推卸！不可退却！假使这世上有个男人抛家弃子，只为了和另一个男人在一处不闻名的乡下共结连理的话，那么他必将受到世人的鄙夷和永久的唾弃！
　　伊登想到这里已打了一个冷颤，随即他讪讪地笑了笑，道：“是呀，可不是嘛，现在快睡吧。”他告诉自己，绝不能陷克雷尔于如此的不忠不义之地。

　　周三的下午，伊登来到了话梅街第56号咖啡馆。
　　他以为他已经算是来得很早了，不过戴维比他来得更早。可见这个女人已十分迫切地想要借此机会狠狠地奚落他一顿了。但是伊登毫不惧怕，他想，这将是一次试炼。假使他不能保护好他那个既啰嗦又可爱的小情人的名誉的话，那么他倒是甘愿离开，从此隐姓埋名。
　　伊登在戴维的对面坐下，他道：“戴维……”然后他叹息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戴维的目光好像一柄刀刃一样在他的身上游走，随即她道：“莫要同我说这些客套话了，你应当有话直说！”
　　伊登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带着某种想要嘲笑我的心情才来到这里的，但是我有必要向你说明一点，那就是我和克雷尔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戴维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辩词？”她的目光是十分轻蔑的那种。
　　伊登说：“不，这还不是我的辩词。”他继续道，“我的辩词将是一段更加沉痛的往事。”
　　戴维眼里的冷淡已不能表现地更加明显了，她接着道：“我只想警告你，我随时可以把你那些下作的行为写信告诉给斯宾塞夫人。”尽管她此时并不知道斯宾塞夫人躲在哪个乡下。
　　伊登却道：“随你如何在信里毁谤我，因为斯宾塞夫人根本就不会相信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你撒谎！”戴维大叫起来。
　　伊登接着说：“她不但不会相信，而且还会叫人把你给抓起来。”
　　戴维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瞪着他。
　　伊登道：“我亲爱的朋友呀，我们认识这么久，对彼此的性格都有些了解。我一直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而你却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斯宾塞伯爵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以为我和他会产生某种令人可耻的联系吗？实际上我还想要害了他母亲的命哩！”
　　戴维一下子捂住了嘴，满脸震惊。
　　伊登接着道：“我从小就生活在奥尔索普庄园里，我和我的妈妈。但是我妈妈在我10岁的时候就死了……正是夫人把她给喂了狗……”他挑挑拣拣地说出了往事，最后他道，“假如我要是对着仇人的儿子产生了某种爱意的话，那么就叫我余下的日子里全都活在对我母亲的愧悔当中吧！”
　　“可是伯爵现在分明就住在你家！”戴维强作严厉地指责他。
　　伊登道：“那是我主动邀请他过来的。”
　　“我已图谋了要取他性命。”他说。
　　戴维猛地一下子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她道：“你不能！”众人都向他们瞧了过来。
　　伊登于是用一种更加嘲讽的语气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戴维，我亲爱的朋友，难道你对他动了真心吗？”紧接着他又说，“这个男人可是已经破产了呀，假如你答应我暂时保守秘密的话，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倒是可以负责养活你们母子。”
　　戴维焦虑地咬着嘴唇，她想不到幕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真相，然而克雷尔的破产也正是她一直所焦虑的事情呀。她道：“你究竟想怎么做？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她试图把伊登的企图问得更清楚一些。
　　伊登却嘲笑她，“我尚且还什么都没有做，即使你想告发我也没有证据，而当我成功以后，我又何惧死亡？”
　　戴维于是终于了解了此人复仇的决心，只因伊登眼里射出的那两道阴绿的光，是抢匪杀人时才有的颜色。她道：“你叫我保守的秘密，就是不要把你将要复仇的事情说出去吗？”她心下已生了害怕的情绪。
　　伊登道：“不，我是叫你无论何时何地都闭紧你的嘴巴。”
　　“我凭什么听你的？！”戴维的眼睛有些闪躲，语气倒是很强硬的样子。
　　伊登便道：“你可以不听，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上绞刑架吧。”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可怕的笑意，他道，“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你和亚力士筹备污蔑克拉拉的贞洁的时候，我刚好听见一言两语。”
　　戴维一下子露出惊恐的表情，她的嘴皮抖了起来，片刻后她道：“你……你在胡说八道……”
　　伊登说：“听说亚力士好像已经死了吧？老实说知道这件事情的可不止我一个人，你说要是海伦也知道了原来害死她侄女的还另有一个同谋，她能不能善罢甘休？”
　　戴维不说话了，伊登便冷笑一声，道：“呵，在恐惧中颤抖吧，女人。你还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吗？”他说罢便站起来朝戴维行礼，并用他那双阴绿的眼睛注视着她，以便发出一种无声的警告，然后他转身慢腾腾地走了。

　　伊登走出咖啡馆后，一边面无异色地往家走，一边掏出手帕擦掉掌心的冷汗。戴维绝想不到，伊登此番的一场威胁其实全凭猜测。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戴维和亚力士之间可能有过的任何谈话内容，他只是看见在克拉拉死后唯一得利的是升上女副管家的戴维而不是亚力士，而戴维和亚力士之间又偏偏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才凭此得出结论。
　　原本只是一个无法验证真实的猜测，现在倒是可以确认了！事实如此！
　　但伊登又想，他总得要亲手解决了戴维才行，为了克雷尔能够安心和他在一起……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呀……而且这件事情越快越好……
　　他不会心软，正如他小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克雷尔推进池塘里一样，这一刻他的心冷硬如铁。
　　他性格上的残酷已显露出来，那是深埋的薄情与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