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43、误会

　　早上，克雷尔仍然起得很早，他在楼下安静地享用着早餐，脚下仍穿着那一双破旧的皮鞋。伊登便感到十分心酸了，他把他的一腔好意全都扔到了灶炉里！他想，他宁愿穿着这样一双根本就配不上他的破皮鞋到处走，也不愿意穿上他为他精心挑选的好皮鞋！他是不是觉得他虚情假意？他是不是以为他想以一双皮鞋来羞辱他？
　　伊登胡思乱想着，把叉子当做汤勺一样在汤碗里搅来搅去。他多想告诉他啊！其实他爱他！他又猛地清醒过来，他不能爱他。疯了吗？决不能说自己爱他呀！
　　这时贝芙丽从楼上下来，她头发散乱，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带着极大的起床气，她忽然摔了那个枕头，她道：“你！帮我穿衣服！”她理所当然地对玛丽发号施令。
　　但玛丽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只见她喝完汤擦了擦嘴道：“小姐，请您等一下，我还在用餐。”
　　贝芙丽瞪了一下眼睛，道：“哦？我怎么忘了，你现在不是我家的女仆了？”玛丽很高兴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毫不客气地使唤了她一整天之后，而且是没有报酬的那种。贝芙丽又哼哼道：“瞧这吃的都是些什么啊？给牲/畜吃的吗？”
　　玛丽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庆幸此时斯图亚特大妈没在餐桌上，她道：“贝芙丽小姐，其实您可以出去吃更好的，自己花钱。”
　　“你这是在赶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我看不懂、听不懂吗？！”她气愤地说着，忽然又发出一声嗤笑，“凭你也能赶我？你是这屋子的主人吗？”
　　“即便我不是，那您也不是。”玛丽的眼神里透出些灰败的冷意。
　　克雷尔终于听不下去了，但是他并不想介入到两个女人的争吵当中，那样显得十分愚蠢。他只是皱着眉看贝芙丽，提醒她闭嘴。就是这样一道目光，严厉、冰冷、有着闪电雷霆的威力，让贝芙丽不甘地偃旗息鼓了。
　　她站在原地，睡衣带子松散地滑在肩上，粉色的嘴唇紧抿着，嘴角往下撇。然而片刻后她便知道了，她等不来克雷尔的安慰。她突然光着脚跑上楼梯，用尽全身力气把门甩上，然后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她大喊道：“克雷尔！我讨厌你！”带着哭音。
　　斯图亚特大妈听见声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发生了什么事？”
　　玛丽笑道：“没什么。”

　　生活继续向前，向前，绝不后退。
　　伊登来到莱恩先生的书店里，忙碌一天，晚上当他又再次站在斯图亚特大妈的屋门口时，他竟有些怯懦。他又在门口徘徊许久，就好像是徘徊在别人家门口，就好像他并没有住在那里面一样！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伊登才在这完全的黑暗中获得了勇气，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十分温暖明亮，伊登和昨天一样又去问斯图亚特大妈今天一天克雷尔都做了些什么，他问得很委婉，“今天一天克雷尔和贝芙丽有让您操心吗？”
　　“操心？哦，那个小姑娘简直都要把我的心都给撕裂了！”她一边愁眉苦脸地抱怨着，一边把一个碗碟拿布巾擦干净，“她一整天都在闹着要走。”她道。
　　“不，不能让她走。”伊登往她的围裙里塞了几个先令，“下次她要是还这样的话，请您务必要阻止她。”
　　斯图亚特大妈笑了，“哦，是的，我怎么舍得让她走呢？她在外面准要吃苦头的呀！”
　　“她的脾气有些骄纵坏了，但是她的心地是非常善良的。”伊登说道。两人又谈了一小会，伊登便离开厨房了。

　　在窄小的走廊里，他又被玛丽叫住，“伊登，你今天好像回来地格外晚。”
　　“书店有些忙。”
　　“那你现在有空吗？”
　　伊登犹疑了一会，才答道：“空的。”
　　玛丽高兴起来，“那可太好了！”她拉住伊登的手臂，把他拉进客厅里，她道：“你能念书给我听吗？”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并且已经把一本薄薄的书塞进了伊登的手里，“你知道的，我不识字。”她垂下头有些羞怯地道。
　　伊登随意翻了一下书页，惊讶地发现这正是他从前看过的那本，有关于海盗周游世界的书。他坐在沙发上念起来：“在陆地的远处，那一片汪洋大海中，生活着一群以劫掠为生的海盗……”
　　玛丽专注地听着他念，每当伊登抬头看她时，她或者装作摆弄手上的手镯，或者也大胆地直视着伊登。与他们同在一个客厅里的克雷尔没多久就起身离开了，似乎是觉得他们太吵。
　　屋外的雨断断续续地下着，下一小会儿，停一小会儿，像妇人多变的情绪。伊登便伴着这断断续续的雨声念完了那本薄薄的书，念完后他的心里不禁也开阔起来，仿佛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征服星辰大海的男人。
　　然而在他抬头看见转角处的克雷尔时，这种波澜壮阔的感情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酸酸涩涩的苦恼和压抑。

　　他回到房间里，看见他昨天买的那双新皮鞋仍然原封不动地躺在地上，他俯身去把它捡起来。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伊登转过头去看，克雷尔正倚在门口瞧着他，“我喜欢谁？”
　　“我怎么知道？”
　　“那你刚才说的是谁？”
　　克雷尔冷淡地看他，也同样冷淡地回答：“玛丽，那个脏兮兮的女仆，长得好像鼬鼠一样。”
　　“我不喜欢她。”伊登刚说完，竟看见玛丽就站在克雷尔的身后。她那样看着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彩。片刻后泛起泪花来，脸上露出委屈的模样，她一转身就跑走了。
　　伊登只觉得心里咯噔一跳，他明白，他伤了她的心，这个可爱姑娘的心。
　　“玛丽！玛丽！”他追了上去，试图解释什么，可是玛丽已经关上了房门，他站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道：“玛丽，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走！”房间里传来玛丽的声音，伊登知道她肯定是哭了，因为她的声音是哽咽着的。伊登在她的房间门口走来走去，他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呼吸粗重，片刻后他不耐烦了，“玛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死的，你知道！”
　　玛丽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伊登便走了，他不欲陪她玩这深情的把戏，他仅剩的温柔也已经在玛丽的哭声中耗尽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当他看到克雷尔时，他也不能迁怒于他，因为他知道克雷尔完全是无意的，谁也不知道玛丽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呀！
　　伊登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克雷尔把门关起来准备脱衣服睡觉了，他看也不看伊登一眼。
　　然而伊登看见克雷尔脱衣服，他自己脱，没有仆人帮他。那光/裸的背露了出来，筋/肉虬结，再往下，是紧实的腰部……伊登的目光呆滞了，他不自觉便屏住了呼吸，看得眼睛发直。
　　很快克雷尔又套上了睡衣，然后他把灯熄了，转过身来。伊登慌忙地躺下来盖住被子，他背对着克雷尔，凭感觉知道克雷尔在他身边也躺了下来。
　　“你不脱衣服睡觉吗？”克雷尔悄悄问他。
　　伊登又摸黑起来把外套脱下，他心道，这是煎熬。躺下后他试图和克雷尔说几句话，“你听那雨水，是不是停了？”
　　“没有，它仍在下。”
　　“这雨声害我做噩梦了。”
　　沉静，寂静，鸦雀无声。克雷尔一点也不好奇伊登都做了什么样的梦，他径自睡着，片刻后轻声喃喃道：“我已经要睡了，愿上帝保佑明天一切都好。”
　　伊登觉得十分失落，是的，他的心里好像空落落的。他道：“克雷尔……你已经厌恶我了吗？”
　　克雷尔道：“是你厌恶了我。”
　　伊登把克雷尔从被子里拽过来，他的手抖得厉害，他道：“我没有厌烦你。”一开口他发现他的声音也抖得厉害。克雷尔有那么一丝动容，但很快他又恢复冷漠的常态，他努力不去看伊登的脸，他道：“惺惺作态。”充满讽刺的口吻。
　　伊登也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克雷尔把他的心放到地上去踩，伊登说：“要是你一定要以为我厌恶了你，那你就那么以为吧！”
　　克雷尔冷笑一声，“你今天油嘴滑舌地卖弄了你的学识，在一个不识字的女仆面前。”他突然说起这不相关的话题，“很有成就感吧？”
　　伊登恨他的这种语气，他道：“跟你有任何关系吗？玛丽是我的朋友！”
　　“是的，跟我无关。你看，你就是这么想的，假使你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话，只要那么一点点，那么你就不会说出这种跟我无关的话了！”他开始胡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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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收到了长评……
我已经眼熟了我所有的小天使们。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只好更加努力了。唉，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