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索普庄园》断想

42、落魄的老爷

　　几天后，阿拉贝拉先生还是一命呜呼了，他在清晨睁着眼睛悄悄咽气，当人们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又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损失了太多太多的血，所以他死时脸色格外惨白。

　　这之后又是一个雨夜。
　　有人敲响了红糖街18号的屋门，斯图亚特大妈跟玛丽正在壁炉前烤着火，织着毛衣，伊登心烦意乱地开始抖腿，他弓着背，羽毛笔在纸上划下两道不规则的曲线，他看那两个女人丝毫也没有想要起身去开门的意思，便提起油灯走出了温暖明亮的小客厅。
　　他来到玄关前打开门，用油灯照亮来者。随即他的心猛然一颤，他看见那人分明就是克雷尔！
　　伊登把克雷尔拉进屋里，他的目光还算克制地扫在他身上。只见克雷尔面庞消瘦，头发暗淡无光。他的身上穿着的，尚且还算得上体面，可是他的脚上，却穿了一双十分破旧的旧皮鞋。
　　这时克雷尔也抬起眼皮注视着伊登，眼里也同样是暗淡无光，伊登只听他道：“我完了，伊登。”声音细弱，颤抖，他的嘴唇在发抖。
　　伊登的心突然便绞痛起来，他的五脏六腑也跟着痛，此时他恨不得把克雷尔搂进怀里，安慰他、拥抱他、亲吻他！可是他只是说：“你进来吧。”他顾忌着两人的身份，也顾忌着场合，更徒然心生一种害怕，一种不知自己即将走上一条怎样的前路的害怕。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做。
　　而伴随着克雷尔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阵夜晚的冷风和潮湿的空气，以及满脸不耐烦的贝芙丽。
　　贝芙丽是绝不愿意踏足这种地方的，如果不是克雷尔威胁她的话。

　　小客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当玛丽看见克雷尔和贝芙丽的时候，她真是惊呆了，她比他两人更加显得窘迫，她站起来揪住自己的裙子道：“老……老爷，小姐。”她任由毛线团滚落在地毯上。
　　克雷尔冲她点点头，她便立刻走到他身边，帮他脱下了被雨淋湿的外套。而贝芙丽则是看也没看玛丽一眼，就径直走过去，在玛丽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那一处最靠近壁炉。
　　斯图亚特大妈大叫一声：“啊哟！您是位老爷！我早就知道……”她说着跑进厨房里去帮他们斟茶，嘴里仍嘀咕着：“啊哟，一位老爷，怎么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哟……”她觉得她的小屋为此而增光不少。
　　伊登忙着把小桌上的信纸全都收拢起来，上帝知道他原本正愁着怎么给克雷尔写信呢。他又转头看一眼，看见克雷尔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以双肘抵着膝盖，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揉了两把，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那样子几乎把伊登的心脏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斯图亚特大妈的茶很快就端了上来，用的仍是她那副最好的茶具。她道：“这位……老爷！您半夜来是为了什么事呀？”
　　“夫人，我是来找伊登的。”克雷尔说。他的黑发垂在额前，被雨淋湿了一些，说话时眼神黑沉沉的，十分阴郁，而又颓丧。
　　伊登说：“我……我非常高兴再见到你。”生疏地好像他们才刚认识不久。
　　随后克雷尔述说了他的不幸，他道：“不久前我刚破产了，银行的人堵在我家门口，而我的妻子，珍妮。她不知什么原因得了疯病，发起狂来居然把我的岳父都给刺伤了。”他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一不留神眼里居然落下泪来。
　　斯图亚特大妈发出唏嘘声，“我的天呐，像您这样一位绅士，居然也会遭遇到这种不幸！”她把茶递给克雷尔，一只胖手在克雷尔宽厚的背上上下抚摸着，以表安慰。
　　克雷尔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他道：“请让我暂住在您家，我暂时不能回去了。”
　　“好，好，好。”斯图亚特大妈连道了三个“好”字，目光中带着怜悯。但是她家已经没有更多的房间了，这时她转身想叫伊登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而伊登看懂了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立刻道：“我可以和他睡在一起，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怀着些许不可告人的心思说出这话来，紧张地手心都冒出冷汗。
　　克雷尔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的脚在地板上磨蹭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脚下的那双旧皮鞋被蹭着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不难想象他的鞋已经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由此可知他竟是走着来的！

　　入夜。
　　当伊登和克雷尔又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时，克雷尔说：“你讨厌我吧？”
　　空气凝滞起来，克雷尔便苦笑一声，又道：“现在我要睡了，愿上帝保佑明天一切都好。”他以前从不在睡前说祈祷词，他认为只有懦夫才会需要上帝的帮助。
　　然后他睡去了。
　　伊登无法说话，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无比的自责，他意识到是他的拒绝让克雷尔变得更加可怜；而同时他又十分清醒地保持了理智，他告诉自己就让克雷尔误会他在讨厌着他吧！这可远比告诉克雷尔他正爱着他要好多了！
　　两人背对着背，一夜无话。

　　第二天伊登很晚才起床，但是克雷尔起得很早。他在楼下安静地享用着早餐，伊登看见他仍旧穿着昨天的那双旧皮鞋。那真刺眼，那配不上他，伊登在心底道。
　　他一路慢悠悠地走到莱恩先生的书店里去。刻薄的莱恩先生责怪了他，但伊登没往心里去。下午时他又很早地离开了，他摸着自己怀里的英镑，高兴地往皮鞋店里钻去。他在店里挑来捡去的，最后挑中了一双米色的羊皮鞋。他心道这双鞋子真好看啊！真新！而且上面还熏有一股冷香。他道，这才配得上他心中的金子、珍珠、价值连城的宝石啊！
　　这双鞋花了他十五英镑，但伊登一点也不觉得心疼。他沿街又买了一些面包，水果，然后就回家了。
　　晚上伊登把那双鞋放在房间显眼的地方，然后他从斯图亚特大妈的口中得知了克雷尔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他立刻便觉得心疼，在这样逼仄的小屋里，他怎么待得住一整天啊！这一天他都做了些什么呢？看那些无聊的诗集吗？那该多无聊！他应该要留下来陪他的！
　　此时克雷尔应该要高兴，他终于获得了伊登的爱情，通过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他让伊登的整颗心都牵挂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伊登已经对他念念不忘了。
　　晚上当他们要睡觉时，克雷尔看见了那双新鞋，聪明的他选择对它视而不见。伊登便焦急起来，他以为克雷尔不明白，不明白那双鞋是他买给他的！
　　“你想要试一下这双新鞋吗？”伊登终于问道。
　　“什么？”克雷尔看起来很茫然，还有些严厉。
　　“我……我是说……你想要试一下这双新鞋吗？是新的。”他特意强调了这是一双新鞋。
　　克雷尔的目光也在那双小羊皮鞋上转了一圈，然后他道：“不了，我不想试。”他冷酷地拒绝了他，也拒绝了那双可以称得上是昂贵的鞋。
　　伊登便感到十分失望，他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克雷尔便问他：“你不睡觉吗？”
　　伊登把鞋抛在地板上，好像那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他从舌根处品尝到了一种苦涩的味道，他心想，这就是爱情的苦涩啊。然后他爬上/床去睡觉了。
　　昏暗暗的，他听见克雷尔说：“现在我要睡觉了，愿上帝保佑明天一切都好，也祈祷我的财富早日回到我身边。”克雷尔说完，周遭重新变得寂静。
　　伊登把头埋在被子里，也悄悄地在心里附和道：“现在我也要睡觉了，愿上帝保佑你明天一切都好，也祈祷你剩下的人生能够平安喜乐。”

　　夜晚静静的，克雷尔闭着眼睛，打着轻鼾，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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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写作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瓶颈（当然这不是今天来晚的原因），又因为我不想写一些拖沓的剧情出来凑字数，所以要是我哪一天没能日更，希望每天都在追的小伙伴们体谅。当然一般是不会断更的：）
——每天都在为各种事情发愁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