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柳扶摇

4、第 4 章

　　正式上课的日子没有嫣然想得那么快活，不提每门课程都有的学案和作业，每天讲得飞快的新课就已经让她吃不消了。重点班的同学们在初中的时候都是实力了得的出色选手，无论是理解能力还是对新知识的掌握能力都能远远胜过普通同学。在初中的时候，这些选手还能因为老师要顾及其他同学故意压着自己的步子。到了重点班，高手过招，谁也不需要藏起自己的锋芒，竞争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面对着异常强大的竞争对手，大家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别人甩下一大截，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往前冲，只有嫣然，她觉得就算自己使足了劲却也只能原地踏步。
　　从正式上课以来，对于其他同学来说很正常的讲课节奏却让嫣然十分吃力，每当嫣然刚想明白到底什么是物质的量，老师都已经讲到摩尔质量了；每当她刚明白什么是子集、真子集，老师都已经介绍完集合的运算并出了好几道例题了。这个时候懊恼的嫣然都会使劲地挠挠头，难过得想哭。她索性放弃跟着老师的思路，看看窗外开得正好的丁香，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男生们在踢球，身边的孙嘉楠积极地和老师互动，远处的杨树时不时的点头，连郭静的眼睛都闪着充实的光芒，这时候老师举了个很好笑的例子，整个班级都嗡嗡地笑了起来。嫣然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只是使劲地，揪掉了自己的一绺头发。

　　和其他高中不同，E中在同学们刚刚进入学校的时候就要确定自己是学文科还是理科，十一班十二班是文科班，两个都是普通班，剩下的一班到十班都是理科班。从班级分配就能看出E中是典型的重理轻文，无论是从生源还是从师资配备来说，理科班都让文科班望尘莫及。嫣然所在的一班和隔壁的二班又是理科班中的重点班，所以在整个学期的排课中，每天的必修课程都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而历史、政治、地理等文科科目在课程表上几乎看不到。对于嫣然这样的理科生来说，文科课就是用来放松、写作业、看电影用的，只要能通过高二时候的会考就万事大吉。真正要在乎的就只有那六科而已，可是偏偏这六科就足以要了嫣然的命。

　　又昏昏沉沉地听了一天的课，嫣然的脑子却还是空空如也，数学讲的新课还是跟不上，物理作业就是做不出来，化学学案虽然写完了但是今天晚上就要考试心里还是没底，嫣然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痛不欲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题还是怎么办。她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孙嘉楠，发现孙嘉楠正在给前桌饶有兴味地讲题，两个人正在研究物理课上打点计时器打下点的纸带，完全没有收到嫣然的求救信号。再看看整个班级，就算闫老师不在，大家也不会像嫣然的初中同学那样撕扯打闹，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的整理错题，有的预习明天的新课。这让嫣然又记起了自己的身份，记起了“笔杆子里出政权”的豪言壮语，她整了整校服，偷偷地站了起来向班级后面走去。

　　虽然闫老师看起来很古板，但是在管理班级时还是给了同学们很多自由。比如说同学们如果上课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困，可以不用向老师申请，随意站起来或者站在班级后面都是可以的。再比如就是像嫣然现在这样，上自习时，如果有问题向别的同学请教，可以在不打扰其他同学的情况下直接在班级里走动。作为这项权利的首批受益者，嫣然蹑手蹑脚地挪到了杨树身边，杨树正在给坐在他旁边的女生讲题。那个女生就是徐笑笑口中“和混混谈恋爱的文静女士”，想起这个，嫣然实在是不敢打断他们，就在旁边站着规规矩矩地等着。杨树好像没看见嫣然一样，继续讲着。嫣然有点生气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她对杨树好像有一种想要亲近的疏离，皮肤白白的，脸上带着婴儿肥。头发长长的，随意地散在薄薄的背上。杨树每说完一句话看向她的时候，她都会回以充满笑意的目光，真诚地表示她听懂了。

　　虽然看起来很文静，但嫣然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和混混谈恋爱。因为嫣然能感受到这位同学带着的那股倔劲还有那种精通世故又故作天真的精明。不简单啊不简单，重点班啊，都不简单。
　　杨树终于讲完了题，嫣然终于有了存在感，她对面前这位友人非常客气不带有一丝情感地说：“你好，我能和你换一下座位吗？我想问杨树几道题。”

　　“可以啊，你坐在哪？”女同学的笑容立刻绽放。

　　“啊，我就坐在那边靠窗的地方，班长旁边……”嫣然坚持冷酷。

　　“好，你坐这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宋晴，晴朗的晴。”热情的火焰已经将嫣然点燃了。再冷静下去嫣然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叫陈嫣然，嫣然一笑的那个嫣然。”

　　“哈，你坐这吧~嫣然！”宋晴说完一跳一跳开心地走了。

　　“找我聊天？”杨树终于开始说话了。
　　“诶呀，你这么忙，我都不好意思来找你了。”嫣然也不知道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别扭什么，一张嘴就像个吃醋的小媳妇。
　　杨树才不会戳穿嫣然的小心思，露出一排白牙笑了笑，假装看了眼手里的题，抬头看了看闫老师来没来，才压着嗓子对嫣然说：“我看你这两天上课总东张西望的，怎么了？想家了？”

　　嫣然唰地低下头，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努力地抬起头，噗噜噗噜地眨了眨毛茸茸的大眼睛，很认真地对杨树说：“我~没想家，你给我讲讲今天数学新讲的函数吧，什么定义域，值域的，我什么都没听懂……”

　　杨树装作没注意到嫣然红彤彤的眼眶，故作开朗又轻松地说：“问我就对了！我听得可认真了呢~”

　　嫣然觉得很神奇，为什么同样的内容，用杨树的嘴讲出来就让人头脑清明，从数学老师嘴里出来的就都是催眠符号。听着听着，嫣然觉得自己也流露出了宋晴刚才那种真诚又讨好的目光，杨树又认真又专注，讲题的时候非常自信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自卑。在这样温柔的男生身边久了，自己也会变温柔吧，嫣然想。

　　马上快要下午放学的时候，闫老师来了一次，还是穿着嫣然第一天见到她的时候穿的那件套装。她透过金丝眼镜，晃晃悠悠地从前门飘过，把整个班级每位同学都扫视了一遍，然后从嫣然和杨树中间穿过，又从后面晃晃悠悠地飘走了。嫣然紧张地不行，但还是假装没看到老师的样子，认真听杨树讲话。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嫣然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和杨树道别。

　　“如果再有不会的问题，听不懂的新课，随时来问我，我也可以借机巩固一下新知识。如果不方便过来的话，你可以问你旁边的孙嘉楠啊，他学习那么好，好好利用呀~还有你前桌那个女生，她也挺厉害的……”

　　厉害个屁，你可不知道她是怎么说你的……嫣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快去吃饭吧，然后晚上化学好好考！”说完杨树就急匆匆地和别的男同学推推搡搡地走掉了。

　　嫣然不想问孙嘉楠题，这一点她没和杨树说。

　　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让徐笑笑知道自己连新课都听不懂，这样她会更瞧不起自己。自从第一次聊天聊垮掉以后，徐笑笑就再也没有回过头和嫣然说话。就连她和孙嘉楠说话的时候都会有意地控制自己转头的角度，绝不让陈嫣然进入她的余光范围之内。所以嫣然到现在都快忘了自己前桌到底长成什么样。

　　嫣然曾经因为这件事痛苦过，也想不明白，刚刚开学没几天，自己就和前桌闹掰了，偏偏自己的前桌又是狗仔一样的角色，掌握着班级里的八卦命脉，偏偏又是因为万人迷杨树。如果这事放在嫣然初中的时候，行侠仗义、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一定会联合班里的她的小喽喽给徐笑笑找点不痛快，比如说把她的水杯弄掉、比如说往她的垫子上倒粉笔灰，但是现在，在这个重文轻武的重点班里，嫣然就是一只混在狼群里的羊，谁咬她一口都能让她一命呜呼，更何况对方是杀人不见血的徐笑笑。

　　嫣然觉得自己在刚刚开始比赛的时候就已经被废掉了武功，来日方长，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