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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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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中年男子往外走了几步,大笑道:“单枪匹马,你还真敢闯。”
来者手持长剑,一身墨色衣裳越发衬得身形高挑,长眉若剑,目若寒星,自带三分冷意。他抬眸向洞里望了一眼,声音清冽而悠远:“沈姑娘可还安好?”
沈绾蒙着双眼,听见是长孙煜卿的声音,急忙开口喊道:“我没事,你赶紧离开这里。”
“既然来了,就没有我带不走的人。”长孙煜卿将剑身往空中一抛,剑刃出鞘,寒光闪过,映出剑刃侧边一弯小巧的新月。
中年男子面色一惊,随即笑道:“原来是号称‘十步杀一人,百里不留行’的新月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师弟,真巧。”
其他人或许不识长孙煜卿手里的剑,他却认识新月,得新月者得剑门,自从拜入天下第一剑门,苦练上重剑法二十余载,他自认为是最有资格接替新月剑的人,没想到,今日却见新月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手中。
二十年的不甘与嫉妒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手持新月剑的人年纪看起来还不及他练剑的年岁,怎么可能有资格接替新月。
只听“呲”的一声,中年男子的剑身同样出鞘,银光划破长空,纵身一跃,剑身以气贯长虹之势向长孙煜卿头上劈去。
长孙煜卿抬手向上一挥,剑身所经之处如若弯月之光,两剑对撞,划出一道长长的火光。
中年男子面露异色,这年轻人内力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厚不知多少,这绝非这等年纪所能练成。
“别掉以轻心,他是当朝年纪最小的玉明将军。”云童见他二人过招,才起手第一式,他便险些吃了亏。
中年男子心下了然,这人就是相府所出那位年轻的将军,怪不得能有这般气势。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心要将长孙煜卿斩落。
二人本是同门,剑法如出一辙,无论劈、砍、勾、刺、剪、扫、绞,其中一个使出什么样的剑招,另一个也总能化解,剑气在林中激起千丈火光,剑法上赢不了对方,就只能拼耐力,等待对方露出第一个破绽了。如此数百回合相持不下,不知不觉中,中年男子被长孙煜卿带的离山洞越来越远。
“谁?”云童守在洞口,听头上一阵劲风袭过。
一道雪白的光影飘入洞中,只听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绾绾。”
宋辞身形似光,很快越过云童,移到沈绾面前,正打算去揭她眼前的黑布。
洞穴更深处传来另一个沈绾的声音:“夫君,我在这儿!”
他手指猛地拉扯面前这个“沈绾”的鬓角,“哗”的一声,竟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
人皮面具下的女人露出本来面貌,下巴尖细如锥,双目赤红,眼睑下隐隐泛着黑气。
这女人竟是传闻中的死士,以活人入药,用毒酒浴泡整整三年,浑身每一处都染上毒性,甚至改变人的骨骼,可缩可张,凡猫能钻的洞,死士都能缩骨而过。因为药性猛烈,能将十年功力缩成一年,所以凡被浸过三年的成型死士,身上至少带有常人三十年所练功力。只是养育一个死士成本太高,以稀世药材养育三年,最后只得一年不到的寿命,故而死士一直只出现在传闻中,没想到,这次倒真让他见着了。
那死士原本动都不动,却在眨眼间伸出白骨一样的五指钳制住宋辞的胳膊,指甲如利刃般刺入他肩上的皮肉中,宋辞只觉得肩膀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一动就拉扯的巨疼无比,鲜血直流。
云童笑着靠近他身后,“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沈绾听见宋辞的闷哼声,急切问道:“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宋辞顺着声音往洞里看,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好在能大致判断出沈绾此刻的位置。他拧着眉毛回她道:“没事。”
又是一道森森白爪划向他的脸,宋辞被擒着手臂,抬头往后倒去,腰贴着地转了一圈,躲过她的袭击,肩膀顺势滑出她嵌入肉里的细长指甲,活生生抠出五个冒血的窟窿。
这死士力气大的惊人,速度又极快,一不留神就会被她的手戳穿身体,与她缠斗实在是一件极费精力的事,宋辞好在所学讲究的就是速度,身形灵巧轻盈,才能不至于吃太大的亏,若真要实打实地与她正面相碰,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云童见死士手上的毒已经侵入宋辞肩部,心里已有大半胜算,在一旁说道:“你不是在容老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沈姑娘,会护她一辈子吗?沈姑娘就在这洞里。”
她手里捏了一道火折子,丢在洞穴深处的地上,那火窜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慢慢形成一人高的一道火墙。宋辞问到松木脂燃烧的味道,才知道原来藏沈绾的地方是一处窄小拱门,光线幽暗,门口用一人高的松木堆叠,堵住了路,这一把火烧起,松木渐渐烧塌了,洞外的风吹进来,将燃烧的灰烟直往里吹,呛的沈绾一阵猛咳。
等松木烧尽,地上赫然出现两尺宽的点点红光。
云童笑道:“这前面是烧红的银炭,拱门只有一人高,你轻功过不去,只能一步步走过去。救不救沈姑娘,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她顿了顿,笑得更欢了,“对了,沈姑娘怀有身孕,如今又是酷暑天,被这热浪一烫,怕是要晕过去。”
宋辞听见沈绾咳嗽没停过,眉头皱的更紧了,才分神片刻,胸口又挨了死士猛力一击,鲜红的血染红了死士的十指,殷红下的白骨泛着幽光,瘆人的紧。
他抬脚踢向死士,正中她腹部,哪知她半点表情都没有,仿佛毫无知觉。宋辞也没打算这一脚能够伤着她,只是与她纠缠了这么久,却找不到她的命门,浑身犹如桐皮铁骨般坚韧不摧,甚是难缠。
他反借着这一脚的力道让自己退开了死士的钳制,落在那处拱门面前,灼热的地面几乎烤干了空气里的水分,他能想象到,绾绾待在里面该有多痛苦。
眼看死士已经追了过来,宋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脚踩上烧的发红的银炭,鞋底发出“滋滋”响声,鞋底是麻布做的“千层底”,这布一遇火,立马烧出两个大窟窿来,脚下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沈绾远远地闻到一股烤焦味,她强忍着要咳嗽的欲、望,失声叫道:“夫君你别过来!”
“怎么样,还要继续往前走吗?”云童挑眉问他。
宋辞踉跄一下,两只脚都踩在了银炭上,咬着牙往前又挪了一步。他攥紧了双手,汗如雨下,非人能忍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连追过来的死士,一脚踩上银炭的瞬间都连退数步,原来这死士怕火。
胸口的血低落在银炭上,瞬间烘干蒸发掉,他一步步往前,才走到一半,便觉头晕的很,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扑通一声,膝盖跪在了银炭上。
沈绾心脏跟着猛地一跳,“你是不是摔倒了?”
“没有,别担心我。”宋辞将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一只手掌撑在炭上,强撑着站起身来。他背对着云童,从腰间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吃进嘴里,和着嘴里的血一起吞了下去,庆幸自己上山前找了趟容老。
等他终于跨过那两尺宽的银炭,来到沈绾面前,沈绾扑进他怀里,闻到他浑身混着腥气的焦味,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想象他走过银炭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即使你能走进去见到沈姑娘,再带着她走出这里,还要走一遭银炭,纵使你再如何强硬,今后双腿也将如同废人,况且死士还守在拱门外,无论你们怎么挣扎,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你自绝于这片火中,我可保沈姑娘周全出山。”
沈绾靠在宋辞背上,双手揪紧了他的衣领,心中千怕万怕,就怕宋辞犯傻答应了她。
“绾绾莫怕,我身上有你外祖父给的药,他们伤不到我。”
沈绾总算安心了些,容老先生拥有回天之术,既是他给宋辞的,必定是能救他于危难的奇药。
宋辞背着她再次踏上那片银炭,脚底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泛白的脚心被火烤透大半,整只脚板心的血泡尽数磨烂,他甚至已经疼得麻木,双腿没了知觉。
因为背着沈绾,他不敢有半分差错,举步维艰,每走出一步都要停顿下来,生怕自己摔倒将背上的人摔落下去。走得特别慢,所以停在炭火上的时间比进来时还要长数倍。
先前膝盖摔在银炭上,拇指大的血泡鼓起在上面,他全身被汗浸透,面色惨白,颤颤巍巍随时要倒下。
长孙煜卿终于出现在拱门处,他一边应付着堵在门口的三人,一边躲闪着往宋辞这边靠近,瞧见宋辞快要倒下,沈绾即将跌落下去,他毫不犹豫将新月剑横插在拱门处挡住围过来的三人,自己也踩上了炙热的银炭。
就在宋辞倒下去的那刻,他双手接住沈绾,抱进自己怀中,脚下剧烈的疼痛催促着他尽快离开。
他抱着沈绾,回头看了眼宋辞,冷声问道:“还行不行?”
宋辞双手撑在地面,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甩了甩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死不了。”
长孙煜卿能救下沈绾,已经令他松了口气,可他没想到,
“起来。”长孙煜卿将沈绾背在身后,又朝宋辞伸出一只手来。
宋辞攀着他的手,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被拉起带离了地面。
他背上背着一个,右手扯着一个,脚下踩着炙红的银炭,硬是救出两个人来。
几个人终于重新见到光线,沈绾擦了擦眼泪,这才看到其他人的模样。
宋辞一袭白衣已经被染成红色,身上好几处发黑的窟窿,脸上血色全无,再往下看,脚上的白色靴子已经被烧成黑灰,残缺破烂,露出的掌肉早已血肉模糊,焦黑一片。
长孙煜卿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全身上下被剑刺伤多处,好在他原本就穿的墨色衣裳,看不见伤口,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玉明将军。”云童冷笑着看向眼前几人。
“引我来杏林的人,是你。”长孙煜卿握紧了手里的新月。
“见你这么奋不顾身冲进去救他们,连我都感动了。”云童走到他身旁,抬头盯住他的眼睛,“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救下的人就是你一心要找出的三皇子,会不会很意外?”
长孙煜卿面色一阵发白,他的手渐渐拨开剑鞘。
“后悔了吧?”云童让中年男子与死士退后了几步,对他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瞧瞧三皇子现在的模样,只要你拔剑,他必死无疑。”
沈绾吓得赶紧张开双臂,挡在了宋辞面前。
“绾绾,别闹。”宋辞喘着气,试图伸手拉开沈绾,却发现自己连拉沈绾的力气都没有。
长孙煜卿果真拔剑了,银月状的寒光闪过,却在半空中剑锋一转,剑气出其不意直逼云童,眨眼间砍下了云童的一只胳膊。
云童猛然倒地,痛苦地捂住左边肩膀,顷刻间血流如注。
他又一次放过了宋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剑,原本该砍在宋辞头上。或许是他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又或者,当他见到宋辞小心翼翼将沈绾护在背上,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不让她跌进炭火中的时候,他心里第一次真正看得起宋辞这个人。
虽然他与宋辞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但不是现在。
见云童倒下,中年男子与死士一齐朝他们扑来。经过先前一番长时间的恶斗,长孙煜卿险险赢下中年男子,自己也没讨得多少便宜,此刻再加一个身俱三十年功力的死士,他无法以一敌二,很快败下阵来。
山头间冒着火光,一行人浩浩荡荡举着火把往山上来了。秦无相带了一支赶到杏林的精英上山支援,途中遇到元皇后的大军埋伏,两边轰轰烈烈打了一场,这时候上山来的,究竟是谁的人。
宋辞伸手摸到衣襟里最后一个玉色药丸,他想起容邈说的话:
“黑色这粒是万毒丹,毒中上品,服下后可以压制你体内所有毒性,但是两个时辰内必须想尽办法找到我才能解毒。”
“玉色这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用。夕颜丸,花开朝夕之间,它能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你的功力,对身体损伤极大,药效一过,轻则双目失明,重则全身经脉尽断。”
死士双手勒住长孙煜卿的脖子,将他死命按在地上,中年男子的剑光闪过,直刺他心脏的位置。
宋辞一手捏住剑身,用力一震,中年男子握剑的手猛地一抖,竟被震退数尺。
他从一侧双手剪住死士的胳膊,用力一折,将死士的手抬起,离开了长孙煜卿的脖颈。
长孙煜卿满面疑惑,这不像刚才那个不堪一击的宋辞。
“我不想欠你人情。”宋辞咧嘴一笑,“你带绾绾下山,我来拖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