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风》神無月璃風

2、岁时梦谈1 岁时歌

　　1、岁时歌
　　蹲在路边，就坐在粗糙的马路牙子上，捂住脸，任凭泪水任意流淌下来，顺着指尖滑落在素色的连衣裙上，濡出一个深褐色的水痕，长长的乌发凌乱的披散着，可她已经顾不得了。
　　有一次，夏至因为裙子脏了而嚎啕大哭时，依梨老师告诉她，“仰望天空45°角，眼泪就不会留下来。”
　　夏至扬起一张哭得红彤彤的面庞，仰望着45°，漆黑的夜幕，眼泪是不会留下来，但泪痕还在，被冰凉的夜风一吹，有如刀子刮过一般，痛极了。
　　噙在眼角的泪光映射出夜晚的商业大厦仍然亮着的五彩灯光，有如梦幻的绽影一般，可稍稍一眨眼睛，泪水便急切的流出，无声滴到衣服的素色之上，只留下还残留着温度的痕印。
　　而就在泪水从脸颊滑过的前一秒，它似乎幻出了依梨的影子。
　　樟叶的飘落勾起了回忆，泪光中闪现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儿，扎着两根高高的羊角辫，背着浅紫色的书包，一个卷头发，戴着眼睛的中年女人俯下身来，安抚着流着眼泪却始终不肯呜咽的女孩......
　　她全都记起来了。
　　那是夏至两年级的事情了。
　　同样在一个樟叶飘落，枫叶被渲染成火红色的金秋。
　　与别的孩子不同的是，当夏至知道依梨老师的真实姓名时，她不再愿意“冷冷”地称呼她“杨老师”了，而改口亲热无比地叫她“依梨老师”，好像她们不再是年龄相差三十几岁的师生关系了，而是一对亲密的老友。
　　在夏至当时仅仅成长8年的心灵中，称呼“依梨老师”紧紧是“依梨”这个名字好美妙，就象是初秋悬挂在外婆家梨子树上的香梨一样，青色的，透着点微醺的黄，那是她最最喜欢的色彩。
　　同样的，依梨老师也是夏至最最喜欢的老师。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午后，下了一场秋季难得的暴雨。
　　夏至的伞落在家里了，只能和一些同样无法回家的小伙伴挤在窄小的传达室内，双手紧紧地攥着青色的双肩包带，望着眼前倾盆而下的大雨。
　　时间艰涩地流动着，一个个熟悉的面脸一张接一张地绽开了笑颜，一蹦一跳地拉着一个夏至见也没有见过的大人的手，离开了学校。
　　时针又移动了一小格，夏至看了一眼自己白色的手表。
　　夏至极力压抑住想哭的冲动。空荡荡的传达室中只剩下了夏至一个人，连保安也换班了，除了自己呼吸的声音，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雷鸣。
　　恐惧渐渐陇上心头，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她再也忍不住了，只听见轻轻地“嘀嗒”一声。
　　夏至下意识地触摸自己的双眸，湿漉漉的。
　　我怎么哭了？
　　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滑落，冰凉的泪珠打落在光滑的花岗岩地面上，沁起一个个水痕。
　　学校边的马路上，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秋天中枯黄的落叶又一次闪亮出了金黄的光彩。
　　空旷的走廊响起由远而近的高跟鞋的脚步声，随后紧跟而来运动鞋欢乐跑跳声，洁白的声控灯被踏亮了。
　　夏至再也按耐不住满心的好奇，怯生生地探出头去。
　　熟悉的，黄褐色的长卷发，用一根红色的皮筋利落地扎了起来，浅色的米黄长袖T恤，绿色的针织外套，架着一副红褐镜框的眼镜，黑色的短款高跟皮靴，墨蓝色的牛仔裤......
　　是依梨老师。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至的目光，依梨老师扭过头来，“夏至，你还没回家吗？”
　　夏至的委屈与愤怒瞬间倾泻而出，泪水不住地涌了出来，“老......师......我，我忘带伞，回不了家了。”
　　依梨老师俯下身来，抽出一张餐巾纸：“好啦！”她擦了擦夏至的眼泪，“好孩子是不会哭哭啼啼的，你等一下，我给你妈打个电话。”
　　夏至安静了下来，静静看着依梨老师。
　　“还是打不通啊，”依梨老师随手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略加思考了一会儿，“夏至，要不老师送你回家？”
　　“也行......”夏至嗫嚅着。
　　“对了，”依梨转身望向一个高年级的女孩，“小鲟，要不你先坐车回家去，顺便跟你爸说一下今天我晚点回家，我先送夏至回家去。”
　　那个被称作校训的女孩略微思索了一下，问：“我能坐你的车吗？我的意思是反正今天作业少，晚点回家也没事。”
　　依梨拗不过她，爽快地拍了拍夏至，“走吧。”
　　夏至跟在依梨老师身后走出了学校，天空下着大雨。“喂，”小鲟拍了拍夏至的肩膀，示意她走到自己的伞下面。“你叫夏至对吧？你好，我叫叶鲟。”
　　夏至淡淡地“嗯”了一句。顺走地走到叶鲟的伞下。
　　“哎，夏至呐，你那么害羞干嘛？”叶鲟笑着拉着她走出了校门，“都认识了，害羞什么啦？你平时下课不挺活泼的吗？这么拘谨一点都不好玩了！”
　　“欸？”夏至一手点着下巴，问道：“叶鲟姐姐，你见过我？”
　　“每天下课东跑西跑玩儿的最兴奋的还不是你？怎么没见过？”叶鲟说，拽了拽夏至的衣服，“走，我妈车来了。”
　　她风风火火地拉着夏至走进车去，依梨老师笑眯眯地回过头去，“夏至啊，刚刚小鲟这丫头欺负你了没有？有的话，我回家收拾她一顿去！”
　　“哪里有啊！”夏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鲟姐姐很关心我的！”
　　“就是就是，”叶鲟赶紧附和着，“就是夏至小朋友太害羞了，一见到我就害羞，好没劲奥！”
　　“好了好了，”依梨老师开着车行驶到了主干道上，“夏至你家住哪的来着？”
　　“菱枫街！”夏至大声说，然后拍拍叶鲟的肩膀，“小鲟姐姐，下次有空来我家玩？”
　　“呦！这么快就熟了？”依梨老师说。
　　“那是废话，唉，老妈你专心开车，我和夏至聊聊天。”叶鲟大笑着拍了拍依梨老师的肩膀。
　　一路上三个人大笑着聊着天，学校的事情啦，考试的事情啦，家里的事情啦......依梨和叶鲟总是明显地关心着夏至，就像许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也是从那天开始，夏至发觉自己渐渐地开始喜欢上数学课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依梨老师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关注。
　　依梨老师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案，她收上学生们整学期的练习卷，亲自为他们装订与整理错题。她清楚学生们的薄弱项，总是在课间的时候，做广播操的时候，为学生详细地再讲一遍相对的题型......
　　时间就这样地过了三年。低年级的学生也不能绝对地说“成绩有多好”，但夏至的数学成绩总是一个个闪亮的三位数字，牢牢占据着年级第一的宝座。二三年级的学生也渐渐明白了大人口中“重点中学”的含义，从夏至三年级起，“星城中学”这个名字成了夏至年幼的心里不可磨灭的梦想。
　　她的原因很简单：做一个对得起依梨老师关心，足以令学校骄傲的学生。
　　冬去春来，这个梦想却磨灭在了四年级的学期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