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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访客 ...

  •   “我找薛凌。”
      霜承市昨天下了一夜雨,今天依旧是个阴雨绵绵的模样。

      揽星作为霜承市潋湖区有名的书店,无论淡季旺季只要开门必定有人光顾。
      光顾的人里有半数是为了真正的店长来,而另一半人是为了这个书店里让无数学者垂涎的藏书而来。

      尤西真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直白地对她说要来找薛凌了。
      她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从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西真见过不少漂亮的人。
      这些年为了薛凌而来的粉丝里俊男美女不少,况且潋湖作为一个景点,每天在店门口来往的面孔里,好看的就不会少。以至于她对漂亮这个词已经麻木了,甚至还有种被养叼了的感觉。
      “不好意思,您如果要找薛凌,就直接联系她就好。”
      她站在收银台前,对女人露出一个相当和善的面容。

      她穿着揽星的店长制服,里面的衬衫也没扣好,不过好在领子翻得整齐,那点邋遢都变成了慵懒。
      这个书店的人似乎都跟这个胸前铭牌写着店长的女人德性差不多。

      沈鹊从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个店那点和其他旅游区的店不一样的氛围。
      外头是绵绵细雨,潮湿的南方小城,靠着一条蹭隔壁杭州西湖热度的潋湖才招揽了不少游客,还有不少人可能是为了这家名为“揽星”的书店老板来的。

      她也是。
      一开始在网上查的时候还嗤之以鼻,各路旅游攻略和点评app里都对这家书店赞不绝口的,唯一诟病的就是任性的营业时间,根本猜不到它哪天开门,开多久,什么时候关门。
      加过滤镜的店内照片看上去确实风格迥异,不排除精修和摆拍的嫌疑。

      但推开这扇门,她发现这个地方跟网上攻略里描写的的确没什么出入。
      现代简约风和仿古雕栏就这么在一个空间里碰撞在一起,而且没有半点违和的地方,这就足够令人叹为观止了。

      现代简约那半边的最边上是一面落地窗,从里面向外看,能看到潋湖的湖面,湖上的游船,湖那头的远山,近在咫尺的来往游客。
      不过一眼就能看出坐在窗边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哪里是来看书的,都是搔首弄姿地自拍,估计要在朋友圈发几句和“到此一游”差不多的拍照标记感言。

      如果说这半边是极简的现代风,那另一半边活像古物纪录片的布景。设施陈旧,中间泾渭分明的那条线劈开了一个书柜,书柜一分为二,一半是淡蓝的,而另一半边却是雕花木漆,肉眼可见的岁月侵袭,爬满木雕,连凹陷处的灰尘仿佛是故意擦不干净似的,让人觉得厚重过头,走过去都要屏息。
      这半边都是这样,书柜里的书都是一眼能看出的年代感。
      这些都是揽星出了名的藏书。
      开门的时间里只有三个人可以打开书柜阅读,人越少,反而越稀罕。
      不过藏书价值很高,也值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这样的地方,藏着一个曾经披满星光的人。
      沈鹊抬眼看了看天花板,鸟窝似的篮子挂在上面,里面戳出一截吉他。无数粉丝在这里这么仰望过,希望能看到那扇玻璃窗打开,有人伸手拿出吉他柄,遥遥地弹上一曲。

      就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才会有人憧憬。
      沈鹊看过那个小视频,有些模糊,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辨认,一个清瘦的身影就坐在阁楼唯一一扇玻璃窗边,打开,伸手拿过吉他,悠悠地弹了一曲。
      那天好像是元旦,薛凌说了一句新年快乐之后关上窗户,拉上木橱,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但现场很安静,视频里有人嘀咕了一句,“她真是一个怪人。”
      然后结束了。

      薛凌是怪人这一点倒是不少人赞同。
      十三岁就是乐队成员,表演视频被人发到网上迅速和成员一起火了一把。十七岁的时候乐队因为其中的鼓手去世,贝斯手失踪,剩下的没了心思,也分崩离析。第二年年受邀上了个音综,却因为黑幕止步三强。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杀出了一条星途。
      薛凌因为音色独特,音域广阔,整个人的舞台感染力极强,粉丝倒是一拨拨的。
      在大家都以为她会这么众星捧月地混下去的时候。

      薛凌出了一场车祸。
      挺严重的,当时从录音室回自己住处,开车经过某个路段的时候一辆巴士失控,导致了一场连环车祸。
      现场特别惨烈,伤亡无数。

      媒体争相报道,而薛凌本人在医院里躺了三个多月,三个月里她都没怎么说过话。
      采访的时候声音也有点喑哑。

      传闻她的声带受损。
      薛凌也没澄清,借着这个由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她也没再参加什么节目,连单曲都没有再发布,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的家乡霜承。

      一个南方的小城市,因为蹭西湖的热度,政府大力宣传霜承唯一能入目的一条江,潋湖。
      其实应该叫潋江才对,不过这条名叫“潋”的水域分支众多,取了一截加上一些历史可考但并不出怎么有名的文人故事,也就被吹成了五A级景点。

      春夏秋冬都不会萧条。
      游客来来往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喧嚣声里,涟湖边上只有到深夜才得以有那么一两缕寂静。

      因为她这么黯然地退场,网上关于她的文章倒是越写越惨,到最后被吹成了一代音乐奇才,沈鹊看的时候相当无语,觉得这帮人都粉丝滤镜太重。
      她不追星,但也不至于会认为明星都是神仙。
      不过饭圈一向是个神奇的存在,狂热得有点像飞蛾扑火,旁人看得无语凝咽,自己却深陷那种燃烧感,越陷越深。

      不就是装逼吗。
      沈鹊不以为然。
      不过她这一趟要找的人就是这么个让她不以为然的人,她抿了抿嘴,大红的唇色非但没让人觉得她俗艳,反而衬得肌肤雪白,有一种常人难有的贵气。
      通俗点就是白富美的高级版。

      “我要是联系得上,我就不会来了。”
      沈鹊微微向前倾身,这么大冷天,她里面就穿了一件v领针织连衣裙,外面披着的薄毛呢长衣也遮不住她丰满的身材,杏眼,红唇,纯和媚揉在一起,一举一动都是风情万种。
      她冲尤西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用只有她俩听得到的声音说:“她把我给上了。”

      这句话说完,她又退了回去,收银台边就是放雨伞的地方,沈鹊刚进门的时候伞都没收就直奔这边,这会雨水滴在地板上,端着空咖啡杯的店员看到,说:“小姐,你能收一下伞么?”
      沈鹊看了一眼地上的水迹,冲对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就收。”
      她拎着一把黑色的直伞,收伞的时候还习惯卷一卷。

      她卷伞的动作不是很快,眉头皱着,白皙的手指捏着伞面,一页页地抚平,扣上之后还嫌恶地看了一眼那个堆满乱七八糟雨伞的伞桶。
      和她刚才和店员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

      尤西真还在消化刚才这个女人说的话。
      她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这个女人,问:“您贵姓?”

      沈鹊把伞插.进伞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她沾了水的手。
      “免贵姓沈。”

      “哦,沈小姐。”
      尤西真头有点痛,她实在想不通薛凌怎么会跟这样的女人有联系。
      也没有办法判断真假,最后只能给薛凌打了一个电话。

      沈鹊打量着这个被其他人叫做店长的女人,听说这位是薛凌以前乐队成员的女朋友,当年那个平均年龄都没有二十的乐队,很受小屁孩喜欢,可惜乐队的人运气都不是很好,鼓手癌症去世,贝斯手旅游失踪,键盘手当兵去了,只剩下主唱一个人。
      可惜主唱运气也没多好。
      而面前这位,就是那个贝斯手的女朋友。

      尤西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深吸一口气,薛凌肯定是在楼上,但在干嘛她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以前的薛凌,她还敢直接上楼开门找人,但现在的薛凌的话,还是让人有些不敢靠近的。

      “沈小姐,薛凌好像有点忙,您能下次再来么?”
      这时候有一个顾客过来结账,尤西真一边扫码一边说。

      “下次是哪次?”
      沈鹊站在一边,顾客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看了一眼沈鹊那细长的高跟鞋,做了个哇的口型。
      “明天我们应该营业的。”

      “应该?”
      沈鹊笑着看着尤西真。
      “那个……店长姐姐,明信片是放在这里么?”

      结完帐的姑娘拿着一张明信片,对尤西真说。
      “是,你放进去好了。”
      收银台边有个小信箱。

      “薛凌会看么?”
      她小声地问。

      “她会的。”
      尤西真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话了。
      她也不知道薛凌会不会看。

      当年那个宠粉的薛小凌早就变成了一个颓废青年,成天就是昏昏沉沉过日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粉丝欢天喜地地把明信片塞进信箱,开开心心地走了。

      “她不看吧?”
      沈鹊看了眼信箱,“她住楼上?我能自己去找她么?”

      尤西真心情复杂得很,她是知道薛凌是个宇弯,但至于对方的性生活,跟谁睡了这哪知道。
      现在有个人过来直言被睡服要来见见人,她能说什么。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响了,尤西真接起来,就听到薛凌还带着困意的声音——
      “什么事?”

      尤西真叹了口气,“有人要见你。”
      “不见。”
      “她说……”尤西真压低了声音,“说你……”

      沈鹊笑着看着尤西真小声地交流。
      她看了眼工作区那扇门,那里似乎有楼梯通往阁楼。

      “自己上去行么?”
      尤西真说。
      沈鹊:“那?”
      她指了指那扇门。

      “是。”
      “行,谢了。”

      楼梯很陡,沈鹊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大明星过气了也会穷到不肯装电梯。
      她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走到门前的时候只觉得双腿打颤,她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伸手敲了一下门。

      没反应。
      又敲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
      当她再准备敲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她被人揪着领子拽了进去。

      “你就是那个说被我睡了的人?”
      被拽进去就这么一瞬间的事儿,沈鹊只能感觉到进门后关门带起的风,还有迅速钻入耳朵的声音。

      很好听的声音,饶是她来之前已经做过不少功课,听过薛凌的歌还有薛凌参加的节目,但都没有这句贴近的话来得深刻。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听不出什么口气,好像不掺杂任何情绪。

      沈鹊被人按在门板上,她的高跟鞋在刚才进门的时候掉了一只,一只脚踮着,被迫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一张年轻的脸。

      脸上还带着困意,但在颜值上简直是大获全胜,黑眼圈都不能减分。
      不是那种沈鹊这种浓艳到大杀四方的面容,反而是那种淡到仿佛带着仙气的感觉。

      这种人居然是搞摇滚的?
      搞错了吧,明明应该是那种仙风道骨的老艺术家feel吧。

      这个场面有点尴尬。
      她被一个前歌坛巨星掐着腰,一只脚点地,长发挡住了半张脸。

      薛凌看了她半分钟,最后嘁了一下。
      “尤西真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我没和你睡过,姐姐你可别认错人了。”

      说完薛凌就松开了手,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揉了揉头发,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弯腰去捡地上的乐谱。

      沈鹊在薛凌转身之后从容地穿上掉了的一只鞋,看着对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她这么多年四处浪荡常有的笑容,半点没有被揭穿的窘迫,还煞有其事地打了声招呼——
      “薛小姐你好,有空和我约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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