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传说》醒来的虫子

4、重任相托

　　“……圣尊，我回来了。”清亮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深而重的情绪，似乎压抑了许久许久的一声，阔远着余音袅袅，使人柔肠百结。
　　“没人发现我的行踪，请圣尊打开护阁法阵。不知道您在里面的情况，青鸾很担心！”青鸾双腿微曲，做参拜状。目光流露出不安和担忧。五彩圣光耀眼夺目，在东方神岛的半空光芒大放。如此轰动的光景，千圣宫怕是又得招来四海八荒六界之人，一番干戈大动。
　　八年了，时间快如闪电。八年来，青鸾其实并没有走远，也没敢靠的太近。她小心翼翼地在东方神岛的附近蛰居修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每到夜深才敢飞到东方神岛近旁巡视一番。千圣宫放在以往就算是神仙榜上赫赫有名的强者，也不敢擅自靠近。如今却沦落到一些微如尘埃的小蝼蚁都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在附近不轨地活动。青鸾一阵悲怆，当真世事难料。
　　圣尊细心告知过青鸾通往女娲阁的隐秘路线，只为八年之后的归来。她在飞回来的同时，小心仔细地观察了周边，暂时没能发现其它强者埋伏，当然，周遭必定有埋伏，只是自己难以发现而已，就像她千方百计谨防自己不被暴露一样。不过，就算她隐蔽的再好，心思再密。后背也总是感觉凉飕飕直透心底。那是强悍的神魂，无时无刻不锁住自己。
　　确认是青鸾，里面才传来璇玑的声音。声音气若游丝，让人心神一紧。
　　璇玑将防护法阵打开一角，唤青鸾进来。青鸾飞快地走了进去，才刚踏进一步，便被眼前凌乱的景象，圣尊狼狈的模样，地上血淋淋的画面，震惊不已地双目落泪，痛心的神情不可自拔。
　　珠箔银屏的女娲阁中被人肆意破坏了一般，到处都是破碎的琉璃镜片，零散的佩戴装饰，古木桌椅面目全非，紫蚕天丝乃天地间至坚至柔的一等一神物，也被肆意撕裂的如同一条条细碎的丝绦，挂在窗檐下凌乱地飘絮。圣尊情况更糟，怀中抱着个婴儿，靠在墙边气息奄奄，浑身上下遍布鲜红的血液，筋脉悉数断裂，头发散乱汗涔涔贴在脸颊，不堪的模样，毫无昔日睥睨天下神思慑人之态。青鸾一眼就能看出，璇玑的真凤血脉干枯，修为散尽，灵力已无。此刻的璇玑和凡界的凡人一般无二。
　　青鸾赶紧上前搀扶，眼泪随之滴滴划过脸庞，口中急切无不难受地问道：“圣尊，这是发生什么了？天君还是魔族，他们闯进女娲阁了吗？可是护阁法阵还好好的啊！你的真凤血脉，你怀中的婴儿……”说到这里，青鸾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圣尊，赶忙抱过婴儿，掀开丝绸一角看去，双目讶异，面目骇然，怔怔道，“是、是男婴！”
　　璇玑神色异动，艰难地坐正身姿，苍白的面孔依然不减她非凡的美丽。她内心怀有一丝愧疚，但眼神尽量显得特别真诚同时带着切切哀恳。她眼底复杂，凝视青鸾。八年来，她有感受到青鸾就在身边守护。对这个重情重义忠心无二的圣史，她于心不忍，且倍感动容。看她脸挂泪水，满是惊悸，想伸手为她擦拭那些泪渍，解说她心中的诸多疑问，可终是因无能为力，不可明说。最末，她只能一声有一声无地安抚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聪慧女子。但我、我有自己的主意，不便透露，日后你也自会明白。所以，拜托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自己胡乱猜测。”
　　短暂沉思，青鸾心中五味杂陈，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和苦恼。看着圣尊，又看了看熟睡的男婴，强忍脱口而出的话语，小心翼翼地将婴儿包裹好，抱在怀中。听圣尊如是哀恳，便像以往一样，安分的做着自己。只是，心中的一股压抑，像巨浪一样翻滚。五彩圣光、圣婴出世、圣尊不顾一切、血的代价。一切果真如外界传言那般，璇玑心怀仇恨，伺机报复？！如果不是自己亲眼证实，她真的说什么都不会去相信。一向冰清玉洁，方正不苟的圣尊大帝，会采用这种方式复仇吗？圣尊的心，也如此偏狭？对仇恨，执着如斯？而天君，是否早已洞穿？他们之间的那点情爱，早已蒸腾的烟消云散，彼此之间，暗涛汹涌的斗争，从不曾停歇过？
　　看着青鸾阴晴未定的脸，璇玑心中哀哀一叹。她了解青鸾的心思，换作是谁都将视作不解，百般猜测，甚至对她璇玑不耻。但事已如此，别无他法。是青鸾的选择，亦是她璇玑的选择，她相信青鸾不会退缩，更相信青鸾能够放矢自如，胜任重责。
　　璇玑目光恳切，直直望着青鸾。东方神岛上方的五彩圣光，随着圣婴的出世，渐渐淡去。女娲阁神圣光洁，在落日的遗晖下，尽显沧桑迟暮。内心百感愁结挣扎不断的青鸾，终是敌不过自己的忠贞之心。她是千圣宫的圣史，唯有服从圣尊使命为一生己任。况且圣尊待她恩重如山，她岂能弃圣尊不顾。青鸾很快镇定神思，回望璇玑的眼睛，目露肯定。
　　“即是圣尊的主意，青鸾必定听从。”
　　淡淡的笑容在倾城的姿容上荡漾开来。对青鸾的知善忠诚，璇玑从来毫不怀疑。如是便一切朝着安排的方向发展了。时间点滴流逝，笑容在低沉的风中散去，瑶海上方的落日，如同一颗火红的巨大天盘，时有遮天蔽日的神鹰飞过，带着嘶哑的鸣叫；时有绯红的云霞，横刀相切。璇玑眼神变的迷离，似乎一瞬间看到了很远的未来。
　　神树凄凄，微风夹着海浪的湿咸灌入鼻翼，璇玑回转目光，缓缓地落在青鸾怀中的婴儿身上，以往庄严肃穆孤高清冷的神情再次深刻在脸上，看着她的孩子似乎是看着一件复仇的工具，只有察不可觉的一丝复杂的神色快速地从她的眼底闪过，深吸一口气，她是强撑的冷酷。
　　璇玑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坚决：“既是如此，我便开门见山。我有两件要事须得相托于你。第一件，护我孩儿周全，助他长大成人。他是圣婴，古往今来，举世无双。一出生，怪象显著，四海八荒六界仙魔尽是皆知。欲取之性命者，除天君魔尊，亦有大把觊觎他身上流有天龙真凤血脉之人。所以，日后你们不得不小心度日。”
　　“好，只要有我一天，便护他安然成长，教他日渐强大。”青鸾诚恳地应承。想起圣尊天君的结婚大典上，圣尊在天君面前求的情。想起身后总是跟着甩脱不掉令人不安的强悍神魂，青鸾心中无不感叹，一切圣尊早有安排。
　　“第二件……”璇玑短暂停留，脸上闪现一丝伤神之色，眼中的凄迷带着血迹，神情从没有如此地沉重过。别无他法，她只得从怀中左侧掏出已变成巴掌大的黢黑发光的玉皇鼎，递给青鸾，兀自进入一段远古的回忆。
　　“这便是远古时期，冥神神荼，以古圣之血，所祭炼的玉皇鼎。此鼎威力无穷，乃远古至今第一凶器。
　　……当年冥神神荼，凭借此鼎，一举灭掉了远古数十位仙尊，甚至在九重天上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导致焚天之焰和域外天魔，涌入仙界和人间，直至人间走向末日，仙界腥风血雨，成为源源不断来自域外天魔无情宰割的阿鼻地狱。
　　后来，我的先辈女娲大神，以圣体引天道秩序之链，封冥神神荼于玉皇鼎中。取其三魂七魄、阴阳神灵之体，炼制五彩补天石，将九重天上的窟窿封补，再率领仙界得以存活的仙将，以玉皇鼎杀魔灭敌，方拯救了这天地间。女娲大神看人间荒芜，继而用自己的真凤血液，溶于千年一滴的瑶海仙浆之中，广洒人间，人间生命才得以复活。从此人间传说，女娲造人……”
　　随着璇玑的目光遥望远方，一段远古时期的往事，青鸾听的尽是哀凉。青鸾知道，女娲大神的事迹，天地间广为流传。女娲大神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无人不表以崇高的敬仰。只是不明，圣尊为何此时拿出玉皇鼎交于她，并诉说这一段往事？仙界有传说，得鼎着，得天下。那时青鸾一直不明白，当年天君苟合魔界攻打千圣宫，眼看千圣宫不支，最后战败，圣尊为何不祭出玉皇鼎应战。难道玉皇鼎的封印圣尊无法解除？按理说女娲娘娘不可能不传授玉皇鼎封印解除的办法。莫非是玉皇鼎内另藏有秘密？
　　青鸾自是什么话也不会说，顺手接过圣尊递来的玉皇鼎，忍不住打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玉皇鼎，外表黑不溜秋，握在手中，质地轻巧无比，仿佛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捏碎。但往周身看去，四面镌刻着的栩栩如生的吞天凶兽，每一只都狰狞可怖，威势滔天。单想一只存活至今，就可预料其咆哮间便可摧毁一个大国。青鸾的神魂被牵扯住，一时间只觉得神经紧崩，肤若利刃切割，脸露痛苦之色，似乎自己已身临其境，眼见荼毒的画面，血海滔天，哀鸿遍野……她赶紧收回目光，稳固心神，惊骇之下，无不定论，虽然千万年来玉皇鼎一直禁守在千圣宫，期间不曾展现过它的威力，但就此一见，单凭凶煞之气带有势不可挡的冲天之势，其威力无穷，便真真是不容小觑。
　　面对着鼎，青鸾有说不出来的敬畏和恐惧。她强强压抑内心的惧意慌乱，不敢再看，亦不敢多想，努力镇静，脸上的神情才得以恢复。
　　璇玑沉思短暂，神情更添悲戚，薄而苍凉的唇瓣似乎在颤抖。久久，璇玑才有意克制住自己的慌乱。转眼再次冷血地看着青鸾手中的玉皇鼎，知道自己说了一些远古往事，一如反常的耽误了时间。她必须慎重地说道：“此鼎关乎天下安危，若落入歹人之手，难免往事重现。魔界野心勃勃，之所以苟合天殿攻打我圣宫，为的便是这玉皇鼎，一统六界。我真凤血脉耗尽，修为尽散，如同废人，已是无能守护。所以，只能拜托于你，替我保管好玉皇鼎……”
　　一时间，青鸾只觉得玉皇鼎异常滚烫，手掌似乎已被火辣的温度灼伤。天下之争，皆因鼎而起。而她，是一只奇怪的青鸟，是一名千圣宫圣尊名下的圣史。天下强者数不胜数，玉皇鼎关乎天下间无数生灵的性命安危，她责任之重大，怕是难以承受。然而，她也明白圣尊已无人可以托护。得鼎着，一统天下。圣尊将圣婴和鼎交付于她，也是为了来日圣婴强大，持鼎重整千圣宫。
　　事情关乎到天下苍生，千圣宫的存亡复兴。青鸾自知自己力量微薄，不敢轻言承诺。但圣尊相信她，那么，她就拿命来守护吧。
　　青鸾回以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