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89、猎场相逢

　　猎场中大树林立草蔓交织但仍有有无数交错的小道便于骑马疾行，虽然按照规则只有五队人马共二十人穿梭在林中狩猎，可是林中却到处藏着皇帝秘密安排的大内禁军以保障安全。

　　五队人马冲进林中便依次分道往林子深处而去，林中惊慌奔走的飞禽走兽争相现身，既然已经入场自然不敢松懈，即便如何夕这队压根没打算夺魁抢风头但也不能成绩惨淡脸上无光，是以燕飞和王力不但要时时注意着主子的安全手里也是箭无虚发。

　　可是何夕和林飞霜两个却不约而同地紧随着宁远一队跑马而行，燕飞和王力无奈，何夕和林飞霜仗着武功三心二意也还过得去，前二十七年何夕连一只鸡都没杀过，虽然那次因为救沈悸安逼不得已杀了人但她依然对这种狩猎的游戏没多大兴趣，看到羽毛鲜亮的飞禽或者毛茸茸的兔子乖巧的麋鹿都舍不得射杀，只逮着面目凶狠龇嘴獠牙的野猪獐子才搭箭射去。

　　宁远在林中东走西顾矫健如飞，又因着密林和藤蔓遮挡几次刚看到她的影子转眼又瞧不见了，林飞霜渐渐有些急躁，忽然听何夕惊道：“飞霜，你看那是野牛么？你别冲过去啊！”

　　林飞霜闻言一惊，前面几丈开外一头双目泛红被激怒的庞然大物正瞪着她，四蹄踢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嚓嚓”声，那只野牛如一座小山凸显在草丛之中，足有一人多高，两角粗大而尖锐呈弧形，头额上部有一块白色的斑，肩部到前背有一个像瘤子一样的隆起，浑身棕褐色的毛发一看就是皮糙肉厚，林飞霜有些心虚地看看手里的箭，很是怀疑这一箭过去是不是给它挠痒痒。

　　何夕看着林飞霜搭箭急道：“林飞霜，你先回来不要激怒它，这东西传说有近两千斤，连几头狮子一起围攻都不一定将它拿得下，我也是无语了，这该是这里的镇场之宝了吧，竟然被我们遇上了！”

　　何夕话还没说完，那只野牛已经四蹄离地埋首顶着长长的牛角冲过来了，林飞霜没想到这畜生动作如此迅猛，只听得野牛踏在地上急促的“咚咚”几声响，她还没反应过来胯下马儿已经受惊往旁边奋力一跳。

　　那畜生敏捷地一转哼哧着气紧跟着林飞霜追去，眼看那牛角还有三尺就撞上了林飞霜的马屁股，何夕“噌”地一声拔出佩剑就往那畜生脖子上砍去，旁边却忽然掠过一阵疾风，一只势如破竹的利箭“哆”地一声狠狠射入野牛的右眼，随着野牛蓦然吃痛发狂仰头咆哮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线带着揶揄落在何夕耳中——

　　“世子，难道不知道猎场只准弓箭和拳脚，不能用刀剑的么？”

　　耀眼的银甲下随风猎猎作响的长袍划过何夕眼前，宁远斜背箭篓一手持弓径直往那发狂的畜生飞去，林飞霜和何夕都有些愣住了，电光火石间只见宁远已一脚踏在野牛宽阔的脑门上，那野牛之前被宁远激怒，现在又被她射了一箭顿时狂性大作，嘴角涎着白沫一只眼鲜血长流，扬起脑袋前半截身子愤然腾空将宁远往空中狠命一掀，宁远借力在空中一个翻滚后退，那野牛扬起的两只前蹄重重踏地，夯实的小道上顿时扬起一阵土屑，地面凿出了两个半尺深的大坑。

　　宁远背靠一棵大树搭箭直视着那发狂的畜生，野牛咆哮一声蓦地向宁远冲去，宁远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也没有放箭的意思，眼看牛角就要插进她身子里，林飞霜忍不住一声惊呼，却见宁远脚尖往后交替踢打着树干往上腾空疾掠，牛角堪堪贴着她鹿皮靴子猛扎进树干里。

　　霎时一人抱的树干来回巨晃，野牛奋力往外拔出牛角奈何力道太大扎在树干里一时难以拔出，野牛口吐白沫四蹄蹭地树干晃动不已，一时只扯得附近地面震动，大树枝叶晃动无数树皮木屑及树冠里的鸟巢四处坠落，宁远在空中回转身趁着野牛受困又是一箭狠辣精准地射向另一只眼睛。

　　一阵令人惊骇的嚎叫惊得四周鸟兽奔走，何夕和林飞霜都看呆了，即便是夏继姿的记忆里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暴戾凶险的狩猎场面，宁远现在顾不得理会二人，对着野牛两边脖子左右用力一掌，野牛闷哼一声翻着白眼稍微委顿了一下，宁远冲不远处冷峻道：

　　“沁儿，你来！”

　　景沁凛然道：“是，皇姐！”

　　在夏继姿的记忆里见过的景沁都还是幼童时候，现在再看景沁，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已经颇有乃姐之风，他并没有丝毫畏惧地小心走向那头暂时有些窒息的野牛，伸出一只不算宽大的手掌仔细在野牛的脖颈和胸腹处摸索，这样的猎物可遇不可求连夏继姿都没见过，很显然景沁是在谨慎地寻找既不用刀剑又能制服它的方法，但看起来野牛的心脏和要害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宁远依旧没有理会何夕和林飞霜，一张俏脸上冒着热汗表情沉静地望着弟弟，轻声道：“沁儿，小心！”

　　景沁点点头并没有回话，但是表情谨慎稳重看起来让人还算放心，半晌景沁镇定地吩咐道：“请韩护法解下缰绳给我！”

　　韩骞立即依言照办，景沁接过韩骞扔过来的缰绳掂量了下蹙眉沉思片刻，而后迅速将缰绳并作两股穿过野牛脖子上挽了个活结，活结控制松紧的那一头再挽在树干上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景沁回到宁远身边，问道：“皇姐觉得沁儿这办法如何？”

　　宁远毫不掩饰眼里的欣慰点头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费自己之力令其自取灭亡，沁儿做得非常好！”

　　景沁有些稚嫩的俊脸上终于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那渐渐又发狂的野牛用力往外拔着自己的牛角，每拔一下树动地摇，那牛角每出来一分野牛脖子上的绳结便因它自己往外用力而更紧了一分，野牛凶狠狂暴可毕竟是畜生，越是陷入窘境兽性癫狂更加不顾所以只知道忿然拔着牛角，却不知等牛角渐渐拔出而自身脖子上的绳结已经将它勒到窒息而亡。

　　何夕看到如此骇人的庞然大物就这样被宁远姐弟联手打败，不知为何心里一时敬佩一时又觉得有些惧怕，果然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是人类，即便几头狮子都不一定能拿下的野牛，到了人类这里又如何逃得过人心的算计？

　　待林飞霜感到一道视线已经注视自己良久的时候，景沁已经撤回了打量她的目光，与夏继姿见过礼之后向宁远道：

　　“皇姐，沁儿到附近再去搜寻下猎物，听说九渠山白狐甚多，若是可以猎到白狐，沁儿便可以送给柏慕姐姐做一件白狐大氅了。”

　　宁远嘴角抿了一下，表情有些清冷地看着景沁，景沁躬身在她面前没有抬脸看她，宁远轻声道：“去吧，不要走远了。”

　　若是大费周折进这猎场之前林飞霜还在执着于向宁远一问究竟的话，即便单纯简单如她在听到景沁方才的话之后也不会不作他想了，她只觉得自己分外可笑，还需要求证什么？

　　景沁的话已经让她自取其辱了，还不够吗？连她的弟弟都在她面前宣示着周柏慕的地位，是了，周柏慕那样月宫仙子般的人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又是出身名门，无论怎样都和宁远样样般配，而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江湖女子，不过是水公子行走江湖一时兴起招惹了她一下罢了。

　　林飞霜清秀的脸上表情骤变一抖缰绳打马而去，宁远不由翻身上马追过去，一面急道：

　　“你若不是为了见本宫，为何要这样冒险进这猎场？既见本宫，为何又走？”

　　马蹄哒哒作响，林飞霜耳边风声吹过，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只知道应该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泪水迎着风如断线的珠子滑落。

　　“霜儿，你别跑，等等我。”

　　宁远不说还好，林飞霜听到那一声“霜儿”，蓦然想起从前的情意缠绵，更觉得委屈难言，眼泪无声滂沱比之前哭得更厉害了。

　　不知为何，宁远看到林飞霜那有些耸动的清瘦双肩，便直觉她应该在哭而不只是骑马的姿势而已，宁远说不上为何心里这么六神无主的焦急，眼见林飞霜速度不减反快，当即纵身急掠用尽了全部的轻功，还不待身子靠近林飞霜，已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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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这对姐弟真的也是~~~心疼飞霜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