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57、时隔一年又缝君

　　林飞霜身子陡然僵立，曾想过无数次和水育文再见的场景，竟没想到是自己酩酊大醉之时。曾想过一定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潇洒狠戾地“唰”一声拔出剑，指着他的心口；曾想过一定会是不以为然冷冽讥诮地轻问他一句：阁下，是想我先剁左手还是右手？

　　曾想过千千万万遍，却没想过她现在连声色俱厉地斥责一声都觉得颇费力气，脑袋昏沉胀痛比先前更厉害，罢了罢了，酒真是个好东西，也省得她去纠结如何对付眼前这煞星！

　　眼见着那个人扬起那跟一年前一样的笑，令人讨厌的促狭的笑，毫无顾忌地透着他的玩味和一副胜券在握的不以为然，林飞霜鼻子轻哼一声，脑袋一动便天旋地转，便只好将眼睫低垂盯着青石板上自己落下的影子。

　　林飞霜余光瞥到那道全身透着矜傲贵气的身影，即使从头到脚被一袭黑色大氅包裹，仍然在这清冷的寒夜微光中像是闪着耀眼的光，一步一步姿态从容地走近自己，有一些揶揄地问道：

　　“满京城找我的是你，怎么现在又看都不看我一眼？”

　　林飞霜此刻当真后悔一时兴起喝那么多酒做什么，现在一定脸红得发烫，她身子和脑袋在马上歪斜着，视线居高临下将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网打尽，狠狠地瞪着他道：

　　“你当自己多好看？本姑娘稀罕看你？”

　　那人意味深长地长长“哦”了一声，不解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剁了你的手！让你知道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话音刚落，身边十几二十个人齐刷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那人摆了一下手，伸出食指往下点了一下，又听见一阵整齐的刀剑回鞘的声音，那人勾起嘴角狡黠笑道：

　　“可如今，林姑娘运气似乎不太好，醉成这样，怕是剁不了水某的手，又要栽在水某手里一次了。”

　　林飞霜看着水育文嘴角笑意更深，听到那红唇皓齿之间响起一阵声线悦耳却格外讨人厌的促狭笑声，整个人气到不行，顺手往身侧一摸，手刚握住剑柄，却被一只戴着软皮手套的手按住，稍微用力一拉，整个人就往地上摔倒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让她不自禁惊叫一声，正以为报仇不成反要狼狈窝囊收场的时候，却跌入一个温暖而柔软有力的怀抱，水育文紧紧地环抱着她，丝毫不给她一丝妄想尝试挣扎的机会，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到此刻近在咫尺的那张在千万次幻想过的场景中一定会出现的脸。

　　水育文笑意褪去，表情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带着一些责问，望着她轻轻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一个人这么晚了，遇见坏人怎么办？”

　　林飞霜一站在地上才发现身子无力得很，好在意识还很清楚，清楚到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站稳身子，不得不把身体趴伏在那个登徒浪子身上的时候，顿时对自己又泄气又沮丧，没好气地郁闷道：

　　“紫禁城外天子脚下哪里比得了江湖险恶，哪来那么多坏人？！”

　　水育文看着她气恼郁闷的样子，一张俏脸沾染着醉酒后的潮红如同春日桃花娇艳可怜，眉间眼角却还是飞扬倔强的神色，忍不住凑近她面颊，贴着她耳根子低声说道：

　　“原来你不知，我就是这天子脚下一等一的坏人。”

　　感觉到林飞霜身子在自己怀里一颤，水育文突然弯腰将她横抱起来钻进车厢，耳边只听到一阵珠帘窸窣，轿帘放下来眼前一片漆黑。

　　“你——”一声惊怒还未及出口，嘴唇被一股温热湿软堵住，乏力怠极的身子奋力挣扎却连自己都觉得如同在给坏人隔靴搔痒。

　　林飞霜嘴唇被堵住，被霸占，被肆虐，被逼迫得呼吸艰难，却觉得心里某处连数壶绝好的竹叶青都浇刷不透的郁结块垒却一点点温软，一点点坍塌，一点点陷落，整个身子虽然更加无力慵懒倦怠，却感觉轻飘飘的甚至生出了一丝愉悦的涟漪，一圈圈像是石子投入湖心般向着四肢百骸荡漾开来，甚至连毛发末梢和寸寸皮肤都品尝到了那一丝愉悦的味道。

　　不知在黑暗中过了多久，耳边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停止，以为可复见光明，却不料水育文果真是那穷凶极恶的坏人，将大氅掀起一把盖住她的头脸，将她横抱下车厢。

　　等到她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间陌生而精巧雅致的房间中，房内烛火通明，紫金瑞兽炉里馨香袅袅，满室馥郁氤氲，靠窗的角落炭火正旺，窗棱支开了一道窄窄的通风的缝，房屋靠里一大只椭圆形木制浴桶里洒满花瓣，桶内热汤正袅袅冒着白气。

　　她躺在温软宽大的床榻之上，水育文正坐在床边，眼角带笑地望着她。林飞霜看到他勾起地薄唇，陡然想起刚刚在车厢里的事，惊怒道：

　　“水育文，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

　　“警告？”水育文貌似对听到她这样的话很不可理喻般，微蹙着眉头道：“你对一个坏人警告？”

　　林飞霜也觉得和他逞口舌之利完全没有意义，可是又咽不下这口气，只有恶狠狠地瞪着她，以便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却只见水育文已经脱去了大氅，穿着一身绛朱色斜襟团龙暗绣华贵长衫，腰带紧束，纤腰之上虽是男装窈窕身姿隐约可见，整个人如遭雷轰，愣在床上一动也未能动。

　　水育文像是知她所想，毫不在意地解释道：

　　“林姑娘都说了江湖险恶，水某也觉得男装行走更为方便。”

　　林飞霜梗着脖子，奋力将双肘撑在床榻上，羞愤气急道：

　　“我现在信了你是一等一的坏人了，你既是女子，为何如此对我？！”

　　却见水育文丝毫不为所动，一边眉尾扬起，反问道：“如此有何不妥吗？”

　　“你，你，你不觉得你这样违背纲理伦常，恣意蒙骗，存心戏弄人，很，很卑鄙无耻吗？！！”

　　水育文看着林飞霜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样子，眉头微蹙，表情一点点冰冷下来，声音深沉却正经道：

　　“我并不觉得所谓纲理伦常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喜欢违背就违背，喜欢遵守就遵守，我也没有恣意蒙骗，存心戏弄人，何来卑鄙无耻之说？”

　　林飞霜一时被她惊愕到，竟不知如何反驳，却见水育文脸色冷峭，眸似寒潭，不退反进，向着她的身子低伏过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

　　“我从未给你讲过我是男子，不是么？”

　　林飞霜望着她那张冷峭精致的脸，眼神如剑，威严似不可直摄其锋，不由一阵心悸，撑着身子的双臂有些发软，身子没有足够力量支撑眼见着朝床榻滑去，心里的气愤尤自不甘，断断续续道：

　　“那，那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我？玉佩的事不提也罢，刚刚在马车里，你为什么，为什么吻我？”

　　水育文直直看着她，忽然轻声一笑，脸上冷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如春的满满笑意，眼里那汪深水寒潭骤变满池波光粼粼的春水，那悦耳磁性的声音放软，轻轻柔柔道：

　　“我喜欢你，所以吻你。”

　　复又轻呵一声，如叹如呓道：

　　“怎么？你明明心里明白的，对不对？你满城找我，难道不希望我喜欢你？怎么，现在我说喜欢你，你又怕了？”

　　水育文回忆往昔，声音幽幽的接着道：

　　“那日你站在沈悸安旁边的时候，那般清秀动人的精致眉眼，却藏不住一脸的飞扬跳脱，一些些任性顽皮，一些些刁蛮机灵，却又是那般娇俏可爱，身姿英气爽利，果然跟华山论剑后下山以来听到的传言一样，让人忍不住就想来惹你，想看看如果摘一摘这朵浑身带着刺儿的花，会是怎样的结果。”

　　林飞霜心里缠起一团乱麻，忍不住闭上眼睛，咬牙暗骂，何夕，你这张乌鸦嘴绝对神仙开过光的！！！

　　耳边却听水育文声音满是失落和哀伤的传来：“你竟看都不想看我么？就这么——”

　　“不，我没有——”

　　“没有什么？”蓦然睁开眼睛，哪里还见得着什么失落什么哀伤，那个坏人分明一脸得意和狡黠，林飞霜脸蹭地一下红到脖子根，她想说她闭上眼睛只是在骂何夕那个乌鸦嘴，可是，分明解释已经晚了。

　　水育文一手扶住她因为无力支撑快要滑倒在床的身子，一手穿过她的身侧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低低一笑，将身子伏向她。

　　林飞霜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忘了用手推开她，来不及思考任何，一声惊叫道：

　　“不，我不喜欢女人！”

　　水育文听若惘闻，压着她的身子将她放倒在床榻上，径直伸手去解她腰带。林飞霜慌得赶紧用手紧紧拽住腰带一头，却只恨自己醉得厉害，哪里敌得过她的力气，勉强想要提起内力，还未得逞便轻轻巧巧又栽在水育文的小擒拿手里。

　　两只纤细的手腕被交握在一起摁在头顶挣扎不能，林飞霜此刻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水育文另一只脱去了羊皮手套的白皙纤长的手，不紧不慢悠闲从容地，解着她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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