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46、飞箭一记旧物还

　　沈府。

　　深秋时节的京城，总是寒冷而肃杀的，一晚霜降，隔日落叶纷纷，沈悸安寝居的院子里，尽管种植了好些常绿植物，但院角仍然坠满黄叶。

　　下午时候天气稍微升温，沈悸安便在院子里教十四岁的堂弟沈惟安功夫。

　　沈悸安拿着一把轻剑，惟安拿着她的剑，悸安在前面一边比划讲解，惟安在后面一边凝神思索照样使来，少年的身量未足，但在同龄孩子中已是骨骼修长挺拔之列。

　　“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伤才好了一些，就这么闲不住？”，林飞霜有些无奈地调侃道，双臂抱在胸前，斜倚着廊柱。

　　“没看到我换了把轻剑么？再这样养下去，伤没养好人倒先憋出病了来了！”

　　沈悸安莞尔一笑，用袖子拭去额头薄汗，转身对一旁的惟安柔声说道：

　　“今天就教这么多，你再用心练几遍，把前几日教的也巩固扎实了，累了就自己歇息，青莲红苏那儿都有点心茶水呢。”

　　“姐，惟安不累，你伤还没好全，先歇着吧，正好飞霜姐姐来了。”少年额头冒着汗珠，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惟安很懂事，让她很是欣慰。

　　“咳，你家惟安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懂事又乖巧，重点是话还不多，不麻缠人，啧啧，比继荣那孩子强多了！”

　　沈悸安有些好笑地白了她一眼，轻斥道：“你烦不烦人？人家继荣哪里得罪你了？我看前些日子你逗人家逗得很开心嘛！”

　　林飞霜瘪着嘴，小声嘀咕着，我表扬你堂弟呢，不领情不说还凶我！还不是向着那个小白脸世子！

　　沈悸安看着她腹诽的样子有些无语，也懒得去管她嘟囔什么，眼神有些探寻地问道：“我刚看你进来的时候一脸兴致恹恹，怎么了，前院给你找的画师你都不满意？”

　　“哎——”，林飞霜长叹一声气，有些窝火地抱怨道：“悸安，我知道你是尽了全力把这京城中最好的画师都陆续找来了，原本我觉得吧画个画像什么的，对于这些一流画师来说，应该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啊！”

　　“嗯，结果呢？”沈悸安脸色带着一抹温柔的笑，等着听她发泄不满。

　　“结果？结果就这么难吗？”林飞霜有些无语又不可思议，说话声音变高：“一个个的，好不容易五官身形画得勉强相近，结果，徒有其形，难画其神，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画来又有什么用？”

　　哦，竟这样难？那可如何是好？沈悸安心里不禁也一阵失望和担忧，本来想如果有画师可以通过林飞霜这一关，将水育文能够画出来的话，那再介绍给何夕，那样要找曾惜的话可能会更有把握一些。

　　“喂，你在想什么？”林飞霜看到沈悸安一副秀眉紧蹙的样子，像是宽慰她一样，说道：
　　“你也不用太操心，反正我想过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正好我可以好好练功，万一哪天撞见了，就可以狠狠把他的手给剁下来！”

　　沈悸安知道林飞霜是怕自己自责没有为她找到好的画师，她回以释怀的一笑，但是在林飞霜眼里，这勉强的一笑显得更加心事重重。

　　“怎么了？你也不必比我还丧气吧？”

　　沈悸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开口道：“你道为什么夏继姿多次帮我？是因为他也要找人，我之前答应他，回京之后利用沈府在京城的人脉尽全力帮他找画师，现在看来，怕是帮不到他了！”

　　“啊？他也要找人？他找谁？那这下这人情怎么还？”

　　沈悸安望着她，没有说话。

　　“他找的是谁啊，男的还是女的啊？是他什么人啊？”

　　林飞霜一连串的问题，沈悸安转身想走，被她拉住衣袖，一副不灭了她的好奇心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沈悸安有些无奈，但是这是何夕的秘密，她又怎能说给林飞霜听呢？

　　见拗不过缠着不放的林飞霜，沈悸安叹了口气，说道：“他要找的是个女的，是他的心上人！”

　　“啊！”林飞霜惊叫了一声，沈悸安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这下满意了吧，终于回答你了。

　　林飞霜楞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原来夏继姿真的——”可是话说到一半又马上意识到不妥，将剩下没出口的半句话生生停住。

　　沈悸安“噗呲”笑了一声，打趣道：“你现在知道，原来夏继姿真的不喜欢我，对吗？”

　　林飞霜见沈悸安表情如此轻松，一时有些迷惑，但如此看来，应该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沈悸安笑容褪去，像是给林飞霜解释一样，说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们对你乱开玩笑有多么无语了吗？”

　　林飞霜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撅嘴低声道：“那还不是怪你们，葫芦里卖药故弄玄虚，早告诉我不就完了么！”

　　沈悸安忍不住伸手弹了下林飞霜的额头，林飞霜吐了吐舌头，一脸兴奋道：“悸安，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子跟夏继姿是怎么回事啊？真的好想看看那小子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哦～”

　　“够了！林飞霜，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答应过夏继姿要保密的，现在人情还不了，你还要让我食言而肥不成？”

　　见沈悸安一脸严肃，林飞霜瘪着嘴，翻了个白眼，正想再抱怨几句，忽然耳廓一动，一声迅疾而轻微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两人异口同声道：“小心！”

　　只听“哆”的一声，一只长箭牢牢钉在廊柱上，箭杆上绑着一个小巧的锦袋正微微晃动。

　　沈悸安和林飞霜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潜进沈府，而她们竟然毫无察觉，锦袋虽小，但长箭上要带个东西还这样又快又准，射箭之人的箭法和功力不可谓不惊人！
　　心中疑惑丛生，但最紧要的该是看看那个锦袋。

　　林飞霜取下锦袋，袋子外面没什么特别，打开锦袋，里面有件冰凉的物什，林飞霜将它拿出来，娇躯一震，声音有些颤抖，看着沈悸安，喃喃地问道：

　　“这，这不是我的玉佩吗？”

　　悸安接过去一看，果然碧玉温润，翠微门的图腾和六角霜花图形赫然入目，正是林飞霜的玉佩，正心想，这个林飞霜，一年多没见自己的玉佩，难道还认不出来了么？

　　锦袋里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纸条，二人展开，上面两行汉隶小字，灵动秀逸，生动多姿，写道：

　　在下无意冒犯沈府，今日归还旧物，望林姑娘海涵，以往得罪之处一笔勾销。

　　水育文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楞住了，沈悸安蹙眉看着一脸茫然的林飞霜，有些迟疑道：“先不管那么多，总之，玉佩现在还回来了。”

　　林飞霜心心念念了一年的玉佩，那是翠微门的腰牌，行走江湖的人最看重自己的身份和颜面，没想到竟然这样神奇又突然的回到自己的手中，期盼了那么久，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和失落。

　　林飞霜看着沈悸安，眼神是少有的认真：“他怎么知道我在沈府？难道他一直就知道我的行踪？”

　　林飞霜心像是被挖了一道口子，呼啦啦的秋风穿膛而过，如果他知道我在找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出来相见？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终于玩腻了么？

　　所以把玉佩还给我，就打发了？他挑逗生事，现在说什么得罪之处一笔勾销？！水育文，你这个王八蛋！姑奶奶还没剁了你呢，说什么一笔勾销？！

　　林飞霜眼神和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沈悸安的眼睛，她忽然有些心疼，但却偏偏没有一丝办法，水育文怎么抢走了林飞霜的玉佩，这个经过都是林飞霜讲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她觉得林飞霜自己都不怎么清楚。

　　女人的心思，反反复复，变化无端，她自己尚是如此，又怎能揣摩得了林飞霜这鬼灵精呢？犹疑了半晌，试探地安抚她的怒火道：

　　“或许是我最近到处托人搜寻京中画师，水育文一看就是达官贵族子弟，再则抄着一口官音，稍微一留意，不难知道是你想要寻他晦气，天子脚下不比行走江湖，恐怕他也是知道得罪了你，也不敢当真在京城惹下麻烦。”

　　林飞霜难抑心头邪火，怒哼一声道：“他要是怕惹麻烦，当初就不该抢我的腰牌，还那么——”，她停顿了一下，眼里如有两团烈火，咬牙切齿道：

　　“当初就不该肆意妄为，现在想算了没那么容易，认错还有负荆请罪呢，就这一破纸条就敷衍了，我林飞霜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沈悸安看到林飞霜一身怒火，正手足无措，却见沈惟安从院子角门口跑过来，冲沈悸安道：

　　“姐，熊管家说外面有人找飞霜姐姐，熊管家腿脚不利索，我帮他来通报。”

　　林飞霜正怒火中烧，气道：“不见！”

　　沈惟安吓了一跳，悸安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沈惟安便乖乖地闭上了刚张开的嘴巴，愣愣地看着林飞霜，忽而，林飞霜像想起什么似的正要开口，又突然闭紧了嘴巴，怎么可能是水育文，他要是来找我还犯得着用箭射这种把戏？！

　　沈悸安问弟弟道：“来人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熊管家说，他自称是远拓侯府世子。”

　　林飞霜惊道：“夏继姿？他来找我做什么？”

　　“惟安，这位是我朋友，让熊管家把他请到前厅看茶，我们随后就到。”

　　“哎，我还没说要见呢，你怎么就自己做主了？！”林飞霜有些闹脾气，沈悸安嗔笑一声道：“你就是这个样子，火气一上来全世界都得罪了你！我可跟你说，来者是客，你在我沈府也算半个主人，人家好歹和我们一路回京多少也算有情谊在——”

　　“哎呀，够了，你就别婆妈了”，林飞霜捂住耳朵，颇为不耐烦，没好气地揶揄道：“姑奶奶就算要上房揭瓦，也绝不给你的朋友摆脸色看，行了么？”

　　沈悸安脸色一红，瞪了她一眼，也不想和她争口舌之利，便往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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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CP终于又要相见了 我好想沈小姐~~~~
最近在改前面的章节，改完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