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25、同门（2）

　　易尚向来脸色肃然，此刻更甚，他沉默了一下翕动着嘴唇，心里似乎斟酌了很久，反问道：“师妹，其实你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我怎么想？”，沈悸安眼神迷茫，她想过千万次，想过各种惩罚报复周文卓的方法，不顾一切的，冷静周全的，歇斯底里的，残忍寡毒的，但最终最让她能稍微平静自己情绪冷静下来思考的地方却是在夏府的萧声院里，何夕给人一种奇妙又强大的安全感，信赖感，还有相处起来总觉得有一种久违的舒心和温暖，也许朋友也是一种缘分——“与君初相识却似故人归”。

　　她望着易尚，那张她认识数年的脸上今晚第一次涌现出那么多同门的温暖情意和关切，但却总让人觉得更为陌生。她所熟悉的大师兄易尚作为翠微门的首座弟子，师父对他期望甚高，他自己也以未来掌门人的身份对自己严格要求，易尚比众师弟师妹都要入门早几年，加之年岁也是最长的，在最初的几年里，易尚武功高出师弟师妹几个层次，他也很好的做到了大师兄的职责，严格而耐心的帮助教导师弟师妹，为人公正而有原则，翠微门下一干师弟师妹对他甚是信服，可是后来感觉他却像慢慢变了一个人似的，严厉而苛责，不再像过去那样对师弟师妹的严厉里全是期许和耐心，脸色越来越肃然，整个人也变得冷漠，尤其是对她越发的疏远，很多时候总是对她更加苛责，在师父面前也难以听到他说一句她的好话，如今，他尽然难得这么关心自己，沈悸安心里不免惊讶。

　　她忍不住怪自己想太多，同门数年到底也是自己人，但自从周文卓之后，她却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连师兄对自己关心一点也觉得反常？但终究不知为何，她的打算那么轻易地便可以说与何夕听，她却不想和师兄讲。

　　“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又重伤在身，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回京，和父亲商议再定。”
　　房间里烛台光线昏昏，易尚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只听他低低探寻道：“师妹，其实与周师弟完婚，又有何不可呢？”

　　沈悸安猛然向易尚望去，心里骇然惊诧，他竟然这样说？刚刚升起来的一点温度，转瞬却如冻在冰窖。

　　“师妹，你和周师弟青梅竹马，他对你的情意，翠微门上下谁没有看在眼里？感情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次周师弟确实是做事太欠考虑，着实令人生气，但也是太过爱你想要早些与你结为连理，而他偏偏却好心办坏事，你的性子向来外柔内刚，哎，所以这才闹出这糟心事来，依师兄的看法，不管怎样，你们早晚好歹都是一家人，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周师弟做事没带脑子，师妹你向来聪明稳重识大体，婚姻大事来不得赌气，这小子做的不对，师兄是你的娘家人，我去帮你出气料理他，咱们怎样收拾他都行，你觉得呢？”

　　“呵呵，”沈悸安冷笑两声，心里有千万句话，却又觉得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喉头滚动数次，终于极力冷静的控制着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依师兄的意见，我和他完婚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师妹心中难免有气，但我想时日稍长，周师弟必定好好赔礼认错，过去的事也就过了吧。”

　　沈悸安脸色苍白，没有太多表情，漠然看着易尚，只听易尚继续道：“师妹已经是大人了，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师妹就没想过沈大人吗？何必因为小两口的一时矛盾和不快让父亲担心呢？沈大人的心愿一定是看到师妹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吧？你和周师弟师出同门，师父老人家也是想你们能结善缘的——”

　　“够了，易师兄，周文卓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来此当说客？！”沈悸安双拳紧握，秀目圆瞪，愤怒的吼道：“我的父亲是想看到我幸福美满，但不是委曲求全打造的虚伪表象！师父为人品行高洁，周文卓这样的行为必定为他老人家不齿，怎么会希望我还嫁给他？！周文卓做的事你居然可以用‘欠考虑’就可以为他推脱吗？他暗算我在前，想要杀我灭口再后，这就是你说的小两口之间的矛盾和不快？若不是我命大上天眷顾，慌不择路中恰好闯进琮庆城，此刻我连怎么死的，恐怕天下只有周文卓知道！你这样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你有什么资格以大师兄自居，你这样帮着周文卓说话，到底是何居心？！”

　　沈悸安冷哼一声，斥道：“倒是你，平日里对我一向没有好脸色，今日突然殷勤，倒让我好生感动一番，却哪知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好心！”

　　易尚面对沈悸安的责难倒是坦然，既然已被看穿，嘿嘿两声冷笑，也不多余解释，森然道：“是啊，你既天赋甚高又深得师父如此偏心疼爱，我这十几年来费尽心思为师父管理翠微门里里外外大小事务，你们以为一个江湖门派整天就练功习武就完了吗？翠微门的事你们管过哪一样，而我辛苦劳碌不敢倦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师父呢，却甚少夸奖，最多也就说我行事稳重踏实，但末了总会说一句灵气尚有不足，我知道师父眼中有灵气的人是你！”

　　易尚一向肃然冷漠的脸没有多大表情此刻面部肌肉却像囚禁多时突然释放，他像是一头被压抑了很久的兽，此刻终于得到淋漓尽致的爆发，他两道浓眉因为眼睛愤怒而兴奋圆瞪的缘故，向额头上扬起，这样使表情又多出一种得意的感觉来，他嘴巴扬起一股畅快的狞笑，一步步逼近沈悸安，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终于可以给你说了，除了师父之外，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其实我武功早就不是翠微门下弟子中的第一了！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公平吗？”

　　易尚双眼因兴奋而充血，围着沈悸安像狼嗅着猎物一样慢慢转动，嘶哑又亢奋的声音继续说道：“这种不公平就是，我易尚是最努力的那一个，却偏偏却资质平平！！！我知道这些年大家都在背后说我，说我这个大师兄越来越严厉苛刻，时常端着架子，也没有以前的耐性教小师弟小师妹们武功，哈哈哈哈，沈悸安，我问你，让我如何教他们？我辛苦二十几年然后看别人数年时间就与我距离所差无几？如果我连这点架子都没有，还有人知道大师兄是谁吗？其实他们怎样我都无所谓，因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他们要追上我还是不容易的，可是你就不同了，沈悸安，为什么上天这样厚待你，你学什么都那么快，连内功都精进神速，你知道吗，去年你与育文公子身边侍卫沙场飞枪韩骞一战，名动江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武功已经在我之上了，”

　　易尚惨然一笑，声音里皆是落寞与唏嘘：“翠微门以翠微剑法扬名江湖，师父是那么清高骄傲的人，又怎甘心将掌门之位传给我这个剑法不能登峰的愚徒呢？”

　　“你真是不可理喻！师父现在身体康泰年岁并不太高，你就打掌门之位的主意？更何况，我的武功或许比你略高但基础功却不及你扎实，现如今你的剑法在各大门派青年弟子中已是上等，以你的勤奋刻苦，江湖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你为何如此妄自菲薄？！长出这许多心思！”

　　“沈悸安，你现在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你没有尝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刻到骨子里的沮丧和令人发疯的嫉妒！如果没有你，翠微门下谁与我争锋？你抢走了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这就是你帮周文卓对付我的理由吗？”

　　“不，不，这只是理由之一，嘿嘿，既然师父把翠微门掌门之位看得过高，我易尚反而也看不上呢，翠微门上下也就几百人，整日里和江湖草莽为伍也不过就那么点意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易尚何必画地为牢呢！”

　　沈悸安听到这里，心下了然，讥笑道：“看来必然是周重泰许给你以后升官发财的武将之路了，呵呵，只可惜，易师兄以你的心胸和脑子，最好还是讨个拿俸禄的闲职好些，领兵打仗什么的，我怕跟着你的人白白做了亡魂，但是以你的心智和算计，我觉得官场闲职也不一定适合你，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其实不就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么？过河拆桥之后借刀杀人，这老匹夫算计倒是阴狠周全！”

　　“呵呵，师妹，你现在重伤在身泥菩萨过河我的事你倒不必操心了，你再聪明现在用反间计也是徒劳，我向来知道你们都不把我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枉费我念在同门的情份上和你废话了这么多，不过呢，师兄也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再说了这些话我憋了好多年，能跟死人对话谈心真是让人畅快，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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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小天使们，完了一个多小时，昨晚出去玩宿醉，今天又去上书法课，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更新来啦～～～请给我一记么么哒吻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