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22、刻骨铭心

　　因为琮州乃军侯封地，长公主又日常居住于此，每年重大节日和祭祀夏府都要往返京城与琮州，加之琮州这十几年来治理有序繁荣富饶，所以这一日二百里的官道行驶下来，既快又稳倒不觉得有多疲累，但明日就要向着冀州进发，冀州与琮州相邻太行山脉，绵延数百里，山脉呈东北西南走向，北起京城西山，南至濒临黄河的王屋山，这一路即使官道时时修葺，也避少不了舟车辛劳，因此一行人决定今日就此寻上家舒适的客栈休息下来，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这一日，走走停停，沈悸安除了吃饭的时候出轿子透了透气，其余时间都一直待在轿子里，而何夕沉闷少语一直走在队伍前面，偶尔和继荣说上几句。

　　这间客栈上下共二层正房，坐北朝南，东西两边是一串厢房，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修筑倒也简洁雅致，正房楼梯从北面下到大堂，避开了前院的人流和喧嚣，后院是一处面积不大但清幽有致的花园，院墙处种了数株丹桂，风过处处留香，藤蔓攀爬意趣盎然，最瞩目属当中一颗四五人高柿子树，此时正是收获季节，柿子树叶子所剩无几，枝头挂满了红澄澄黄艳艳的柿子，银色月光照耀下，果皮面上的白霜泛着光，夜色下树枝抽象婆娑，竟别有一番雅趣，怪不得红柿时常入了丹青大家之眼。

　　树下设有石桌矮凳，此时抬头赏看，只见枝条熙攘穿梭像是潇洒写意，衬着累累红艳硕果如重彩点睛，月明当空，真是天地间一幅秒作，只可惜月色清朗景动人，轻风摇过落花香，看风景的人心思却不在。

　　何夕一身月白长袍，额前及后面头发随意挽了髻，剩余长发便任由它垂散在背后，秋风轻撩发丝微乱贴了几丝在脸上，长袍未系腰带，松垮落拓的罩在她修长挺拔的身子上，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喝着一壶酒，双眼看着头顶这幅美画，意兴阑珊。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上落下一道悦耳的声音，极轻道：

　　“你今天怎么了？继荣向我埋怨你一天都不怎么高兴，话都没和他说几句呢。”

　　“继荣呢”

　　“他以为自己不乖惹你不高兴，早就听你的话由晚云领着去歇息了呢。”

　　“这孩子，真招人疼呢。”

　　“怎么了，是想曾惜了吗？”

　　何夕迎上那双眼睛，感受到她声音里的温柔和关心，心里纷扰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温柔安抚，突然觉得一阵委屈的酸热涌进眼眶。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含着鼻音，双眸泛起水雾。

　　月凉如水，院子里一片寂静，一壶小酒，一个愿意倾听的人，正适合翻起往事夹几箸下酒。

　　“其实你之前说的对，女人真的都挺有好奇心的，要不你给我讲讲你怎么追曾惜的？”

　　“哈哈，你怎么这么肯定是我追的她？”

　　“哎呀，就你脸皮这么厚这么爱耍嘴皮子，肯定是你主动的！你快讲嘛~”

　　何夕本来心里酸酸的，正怕不小心哭鼻子，结果看到沈悸安一副温情脉脉循循善诱却又掩饰不住露出一丝好奇和兴奋的样子，顺着她的话头想起以前甜蜜的回忆，嘴角跟着扬起一丝甜蜜的笑容来，低声开口道：

　　“以前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一个城市，动车要2个小时车程，我把休息的时间全部用在她身上了，我约她去骑马，你们古代人骑马就是一种出行方式和驾驶技能，跟我们开车差不多，但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很多人都不会骑马了，骑马是一种中产和贵族的运动，绅士，优雅，刺激又冒险，我把我以前骑马的照片还有一些马儿的萌照发过去，果然她被我勾引得蠢蠢欲动，为什么约曾惜去骑马呢，重点是，我已经猜到她不会骑马了，毕竟会骑马的女孩太少了。为什么我会骑马呢，嘿嘿，因为我一个叔叔是开马场的~好了还是回到重点怎么追对吧？其实追女孩子能够约她出来，就证明当次约会成功了一半，作为一个熟手我肯定要处处照顾新手对不对？要教她嘛，所以就免不了理所当然的肢体接触嘛，第一次骑马上了马背是很害怕的，她一害怕就要我扶着她，当然牵手啊，搂搂抱抱就很自然了对不对，等她终于敢一个人坐在马上了，又只敢让我在前面给她牵着马慢慢走，你想象一下像我这般俊美无双的人给你牵着马又如此温柔含情脉脉的看着你，换你也会感觉不错对不对？”

　　“切，看把你得意的~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抱着她的腰，把她搂在怀里共乘一骑啊！有的是机会耳鬓厮磨，有的是机会搞小动作啊，哈哈，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

　　“哈哈，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何夕语调转沉，眼里脉脉含情，仿佛回到了旧日时光，“我记得那一天是傍晚，夕阳西下，橙色阳光打在她脸上，她在我怀里侧脸和我说话的样子真美，那么温柔，笑得那么温暖，她就跟那天的夕阳一样温暖又美丽，她的手握着缰绳有些紧张颤抖，我把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便再没使过一点力气，就这么温顺的任由我握着，任由我把指尖钻进她的掌心轻轻滑动，我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清晰的触感，指尖是她手心出的一层薄汗细腻的触感，我们那个世界有一句话是这么形容的，‘我看你时，眼里有星辰大海’，现在想起，曾惜很多时候看我，眼里总是有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像藏了天上的小星星进去。”

　　“你知道吗？何夕，你现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也亮晶晶的像有很多颗小星星，不，不止，还有月光一般的温柔。”沈悸安双眼含笑，盯着何夕认真说道，何夕突然害羞的垂下脸，
　　沈悸安打趣道：“瞧，你害羞了！”

　　“除了骑马还有什么？”

　　“还有啊，太多了啦~~不知道谁说的金牛座不浪漫，像我这么浪漫的人撩女孩子招数太多了嘛，比如中午她没食欲不想吃饭，我就和她聊天的时候装作自己没胃口问她有什么好吃的，大多数人的推荐都会是自己喜欢的并且吃过的，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就套出话来了，然后直接叫外卖给她送到公司楼下，比如我装作接电话，抽不空手，就让她插进我衣兜里帮忙拿东西，结果掏出来送她的手链盒，比如有一次闲聊她吐槽她同事收到一束自己不喜欢的人送的花直接扔了垃圾桶，她觉得好可惜应该送给楼下看大门的阿姨，阿姨有个大花瓶一直空着呢，然后我就买了一大束花快递送过去还附上一张纸条‘曾小姐，可以给楼下阿姨献爱心了。’”

　　“啊，那她给阿姨了吗？”

　　“哈哈，怎么可能，她自己给阿姨买了一捧花，发张照片给我，附文说，‘献爱心的事情必须亲力亲为’！”

　　“啊，真是你们现代人真是好会玩儿，这是不是你给我说的‘老司机套路深’？”

　　“哈哈你语言领悟能力很不错嘛，不过没有真心，什么老司机都开不上路。”

　　“那你追了多久上路的呀？”沈悸安像一个好奇宝宝，睁大眼睛兴奋的问道。

　　“啊，上路？”何夕楞了一下，看到她点头再次确定自己问题，何夕下半句话差点把沈悸安噎死，“你说的上路是指上床吗？”

　　“你们现代人都这么直接吗？”

　　“那不然呢？还要像你们一样等结婚之后才可以吗？”

　　沈悸安扶额不语，她为自己不小心问出这么个羞耻问题而不好意思抬脸见人。

　　“其实很快啦，因为我从最开始就感觉得到曾惜很喜欢我，给她送花那天，我其实早早偷偷跑去了D城，我突然去接她下班然后帮她开车送她回家，车到小区门口，我们谁都没说话，彼此沉默了好几分钟感觉却像过了很久，她想开门下车我把车门锁了，跟她说，我送你进车库吧，可以直接坐电梯上去，到了车库我问她你住几幢，她说1幢，我把车停进1幢楼梯旁边，又问她几楼，她说33楼，我问她几号，她说3号，我终于忍不住扳过她的脸和她接吻直到她气喘吁吁，我问她为什么我问她几楼几号她会告诉我，我记得她的眼睛特别发亮我像看到了整个闪烁的银河系，她说，因为她喜欢我。我说，我想和你上床。她静默了一会儿问我，只是想上床吗，我说不止，但是我没有准备和谁谈恋爱。她没有问我为什么，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的光黯淡了，我知道自己很混蛋，但是我又说不出其他什么话觉得可以让局面好一点，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开门下车，我以为我们结束了，谁知道她突然拉开我的车门，低着头，左手插进头发往后梳了一下齐腰长发，然后仰起脸，精致的下巴和修长的颈子扬起一道矜傲的弧线，低声说，走吧，然后右手牵着我，就这样，我们纠缠了三年。我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的表情，仿佛一个明知道会打一场一败涂地的烂仗却依然视死如归的战士。”

　　何夕双臂撑在石桌上，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脸，“为什么那时候不能明白，偏要那么执拗和愚钝，等到终于明白，已经是告别？”

　　“明知道会打一场一败涂地的烂仗却依然视死如归的战士，你形容的好准确，让人好生心痛，这样的女子，对待爱情这样的勇气和气度，真的让人好生敬佩！”沈悸安望着当空明月，悠然感慨。

　　“有什么好敬佩的？！她，被我白白辜负了整整三年！”
　　何夕哽咽着说道，眼泪终于滚滚滑落，脸埋在手中，瘦削的肩膀颤抖不已。

　　“也许曾惜这样的女子，如果没有辜负过，你便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也许你不曾亏待过自己的爱情，便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刻骨铭心。因为刻骨铭心，一定是你自己火烧火燎，一刀一刀，自己亲手铭刻在心的，所以你永远都记得住，哪怕你回到了前世。”

　　沈悸安的这些话，每一个字像一个蚁穴，密密麻麻终于蛀跨何夕心里的堤坝，这道堤坝的名字叫曾惜，一朝失守，痛苦和悔恨，思念和绝望汇流成河，成江，成海，成汪洋，成一切淹没她的覆水难收，成一切吞噬她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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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很感慨，不知道你们的生命中遇没遇到过曾惜这样的人？
辜负这个动词就注定了它的谓语一定代表一个很好很好的注定要失去的人！
她的好就是要你成长，要你刻骨铭心，要你怎么成为更好的人，然而当你成了更好的人，你却不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