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2、剪不断，理还乱

　　还记得曾惜最后一次问何夕，要不要好好过。那是去年鬼节那天。

　　妈妈早早打电话叮嘱她，早点回家别在外面转，阴间的鬼都赶着转世投胎，别触了什么霉头，完了聊聊家常，问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非得跑C城上班干嘛，在D城天天都可以回家吃热乎饭菜什么的不好吗之类巴拉巴拉。

　　曾惜心情恹恹的，心想这么多阴间的鬼，等着转世投胎，或许觉得人间很好吧，可人的烦劳鬼知道？！

　　算了吧，就当上辈子自己欠了她何夕的，就最后一次，以后她再也不问也放任不管了，以后怎么样看天意吧。

　　那晚C城开着空调依然热气腾腾的房间里，曾惜在何夕身下香汗淋漓喘息到最后的时候，贴在她耳边最后轻轻地问了一次。

　　在身体内爆裂般的快感袭来的时候，曾惜用尽全力狠狠咬住何夕的肩膀，滑下两行无声的泪，从此再没过问过了。

　　两个人相拥着沉沉睡去进入梦乡，何夕好像看到自己难得6点下了个早班，这个季节C城到6点太阳还没见下落的样子，阳光明晃晃的毒得很。

　　她穿过公司门口的天桥，对面有一条小巷子，这是她每天来吃饭的地方，走着走着两边街景变了，何夕想着，嘿，怎么从公司这里过来是到华岩寺了吗？

　　华岩寺后门街怎么变这么沧桑了，不经意间看到一家很老旧的半开着门的店铺，木门上黑漆斑驳，像经年已久了，铺子当街一排及腰高的玻璃木格货柜，里面都有一层灰了。

　　货柜里只摆着一串成色特别旧的手链，像是黑水晶配了颗蓝松石，不知道放里面好久了，全部积了一层灰白的灰，把本来就不是很亮色的蓝松石显得更旧了。

　　何夕觉得这手链看着怎么很眼熟，凑近了再看，蓝松石上仿佛还刻了个字但是灰尘太厚字有点小看不怎么真切，老板是个带眼镜瘦瘦的，穿着旧旧的民国时期斜开襟长衫的老头。

　　“年轻人，手链买吗？”

　　何夕摇摇头，看着很眼熟，想不出莫名其妙来，但是好像也没有买它的理由，摇摇头走了。

　　再往里走，老旧的台阶上沾满了晴后变干的泥巴，怎么坡度变陡了呢，这又不像华岩寺了啊。

　　何夕在没做销售之前，是不信神鬼不信佛道，自从入了这一行慢慢的做到豪华品牌，越被周围的同事影响，她也会在签单或者办事不顺的时候去华岩寺烧烧香。

　　她来华岩寺烧过好多次香，没见过华岩寺有这么一道老木门的，何夕也没多想什么，拾阶而上也不觉得累。

　　进了门，竟然是一条平坦的乡间大路，两边是一望无垠的金黄稻田，微风习习稻穗像枕边的情人低声细语，稻花清香随风拂面。

　　何夕不禁朝前走去，心里安然而快乐，她感觉往前走了很久，可六点钟的太阳仿佛永远都不会下山，阳光正美，微风清凉。

　　走着走着，何夕看到前面两位骑着马的年轻人，像是隔了十几米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时时频频相顾的侧脸，看起来笑脸盈然，很是轻快开心的样子。

　　何夕看着他们这么开心，自己竟然也跟着觉得很欢快，慢慢地跟着他们走，走着走着突然明白其中白色身影很眼熟那位，是自己的前世啊！

　　旁边那位一定是她前世的恋人了，前世她一定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很幸福，何夕往前快走几步，想看清楚自己前世的恋人是什么样子的，是男还是女，可是怎么都追不上，感觉就是看不真切那个人。

　　何夕，呵的一声轻笑，当然看不见啦，那是前世嘛，她也不再去追，继续跟着他们走，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轻松，愉悦，与对彼此爱的坚定，忠贞，平等，相互，自由。

　　突然画面一转，何夕看到前世的恋人手里拿着一串手链，像是和前世的自己在说着什么，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却很奇怪那串手链却看得异常清楚。

　　那不是之前玻璃橱柜里那条吗？那个戴眼镜瘦瘦的长衫老头还问过自己要不要买。

　　“你这一世转世成了女子，你看到你们的信物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想起。

　　“爷爷！”是爷爷！去世十几年了吧，此刻竟然声音听起来这么熟悉慈祥，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信赖。

　　突然之间，何夕仿佛茅塞顿开，是啊，为什么自己生来就喜欢女孩儿呢？而且一个又一个不厌其烦地，那么有新鲜感地去寻找下一个呢，难道就是为了找到我前世的爱人吗？

　　因为不管有多少次开始，命中注定的人一定会是最后一个吗？

　　眼前美好惬意的田园风光和情意绵绵的恋爱画面突然消失，何夕陷入一片突然的黑暗，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何夕往漩涡深处飞快的吸入，何夕的心像失重时的一般，剧烈地悬空着难受着，猛然一下悬空到了极点————

　　“呼！”的一声，何夕大张着嘴呼吸着，眼睛大大地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过了好几分钟，才从刚刚的梦境中将思绪抽离出来，发觉曾惜沉沉的睡在自己臂弯里，手臂和半边身子麻的快没知觉了，一身的冷汗像是水泼的一般，一片一片，身上仅剩的一件吊带背心可以拧得出水来。

　　太逼真了，这个梦的感觉太逼真了，太清晰了，她时时刻刻都能回忆起里面的每一个细节，前世的自己和今世的自己是一个模样，她好希望还能有一次机会，能再回到那个梦里，去看看前世的恋人长什么样子，会是曾惜吗？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周围一片漆黑之后，那个自己心里的决心，哪怕遇到一个又一个，她也一定要找到她，等到她，她清清楚楚记得前世的他们在一起那种相处的感觉。

　　醒来后好几天乃至后来很久很久，何夕都觉得这个梦很神奇很不可思议，但她没对曾惜说过，因为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有多无厘头莫名其妙的梦境啊，难道要信以为真吗？

　　如果是真的，这种有预示性的东西，如果说了，就失去它的意义了，如果曾惜买来差不多样子的手链，她该接还是不接？

　　自己对曾惜已经够混蛋了，她害怕她在自己这里没有尊严，曾惜之前几次认真的问过她的，要不要好好过。

　　她知道她是认真的，她怎么不知道，尤其是曾惜每次都选择在要人命的关键时刻，浑身血液都沸腾的时候。

　　怀里是软弱无骨的身子，眼睛对着的是那样一双水汽蒸腾含情脉脉的眼眸，耳边是她蚀骨销魂的喘息，山洪来临风雨欲来的紧要关头，红唇皓齿一字一字极艰难的说话，要不要好好过。

　　还有一两次，是曾惜把自己吃的死死的时候，趴在自己身上，都说女人的□□通往心脏，所以曾惜每次选自己防守最薄弱的时刻，她真的太难以拒绝了，一次比一次艰难，每次见她沉默不答，曾惜都分外轻松的一笑，妖媚地警告道：

　　“床上的话是不作数的，你可别当真了。”

　　何夕没来由地一下轻松了，也知道一下失落了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是她们之间差了点什么，还是，还是她还没遇到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可以收住她的心？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耻很渣，曾惜哪儿都好，简直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既经济独立，又不用走上逼婚转直的道路，还这么带的出门掕得回门，进的了厨房浪得了卧房，要身材有身材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要情趣有情趣。

　　这么完美还死死的喜欢自己，所有朋友都觉得何夕该烧高香才是真的，这样完美的女人绝对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还来了。

　　是啊，这么完美干嘛要喜欢她何夕啊？她自己也茫然无措，曾惜啊曾惜，你爸爸妈妈取名的时候应该很想未来有个人能好好珍惜他们这么宝贝这么优秀的女儿吧，可我却不是那个人！

　　何夕每每下不了决心和曾惜好好在一起，她也不知道是她这一世已经花花性子沾染太久改不了了，还是上辈子的夙愿冥冥中没有完成。

　　反正朋友圈里都知道了，她何夕就是人渣一个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见不得也舍不得曾惜哭。

　　曾惜从去年鬼节那晚问过以后，也没再问过自己了，也许是渐渐对自己死心了吧，她再没见过曾惜流泪了，她不问了，不管了，何夕反而越来越老实了，安分了。

　　但是一天没说好在一起，那么这三年来攒下的情分虽然剪不断，说白了，彼此还是自由的，再资深的火包友，也不能理还乱的。

　　她这是在唱哪一出呢，曾惜为人处世人际交往这一块，在朋友圈里是很有口碑的，但是她打心眼儿里深交的朋友没几个，小雁也不止一次劝过曾惜了。

　　小雁这次给曾惜介绍好姑娘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了，难不成这么好的姑娘，你何夕不好好珍惜，也不能让人家曾惜可以选择一个好人吗？

　　她是知道自己心里有失落的疼的，那一瞬间像一把刀子把心里割了一块，竟然也不觉得牙有多么疼了，她知道自己有不甘的，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对曾惜除了没有正式开口说过，做我女朋友吧！其他另一半该做的，她何夕能使出来的全部解数，浪漫的也好，惊喜也好，难忘的也好，哪一样她何夕对曾惜是少了的？

　　小王子爱他唯一的一朵玫瑰，是因为他的付出，栽培，灌溉，这所有的一切让他的玫瑰与众不同变成他的唯一，曾惜何尝不是那朵自己倾心灌溉的玫瑰。

　　只是何夕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什么是唯一什么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她宁愿背负人渣的罪名，也不愿意像圈里很多人包括这个世界上很多普通的情侣一样，遇到哪怕有点喜欢的人，都会一时心动承诺一生一世。

　　最后却以两败俱伤不欢而散，分手，离婚？这些不是对所有当初许下的承诺狠狠扇的耳光吗？

　　认定了才许诺，许了承诺，那就是彼此的生命中板上钉钉的事了，何夕是个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在爱情观上执拗不化，冥顽不灵。

　　朋友都说她的所谓爱情观是个悖论，不去了解不去尝试在一起怎么就能认定那个人是一辈子呢？

　　何夕每次都说，金牛座就是这么固执，我一定要确保我决心要的爱情是板上钉钉，从一而终不只是过程还是目的。

　　曾惜说，我等你验证爱情的真理，也许等你勘破那天，我对你的心幸运没死呢，我们就都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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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这章冗长的部分做了一些删改，不影响剧情，想要改好一点。
前世今生这种梦，其实真的是神奇又莫名其妙，因为就像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变成鬼魂一样，很多人信很多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