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15、青梅竹马

　　从懂事起，沈悸安便几乎可以看见自己一生的命运安排，所有人都告诉她，未来该是什么样，知书达理温柔娴淑，做沈家令君子好逑的沈大小姐，然后待字闺中等待成人便毫无意外的嫁给周文卓。

　　这是周家和沈家爷辈两大伟人定下的秦晋之好媒妁之约，从社稷上来看，周家和沈家的女儿先后入宫，如果两位娘娘都诞下皇子，日后势必有避免不了的子嗣之争，那么在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相互制约，便是结亲。

　　一来两家强强联手两大家族兴盛不衰，二来避免了党派之争权倾朝野的两大家族相互倾轧，谁家的外甥当了皇帝，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所以还有什么好争的呢？只要夏朝永在，周沈两家便是最大的望族，只要周沈两家忠肝沥胆，那么朝廷上下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所以当年两家的老爷子除了确实是彼此倾慕对方的雄才，又何尝不是精明绝顶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谙政治权柄的人呢？

　　悸安的娘亲在她年幼的时候便生病去世了，大人的道理悸安不知被循循教诲了多少遍，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已经倒背如流了，娘亲倒是总提起周家那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男孩周文卓。

　　小时候的周文卓瘦瘦弱弱的，经常体弱多病，但却也常常听父母辈的赞誉有加，说周家大公子知礼节，饱读诗书，小小年纪便有儒雅君子之风，正是温润如玉的世族大家子弟。

　　娘亲常常讲，周公子如此如此这般，以后一定是称心如意的夫婿，小小年纪的悸安，懵懵懂懂觉出了一些害羞，也对周文卓从孩提时埋下了一丝丝的期待和好感，周家的娘亲何尝又不是如此。大概身为母亲的两个人有种天生的默契，既然无法选择自己心爱的孩子以后的幸福，那就尽量创造一种美满吧。

　　七岁的时候悸安看到了随同母亲来家过节拜访的周文卓，小小的年纪，温驯的两个小人儿，彼此教养敦厚，又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很快变成了知心的小伙伴，青梅竹马快乐单纯的日子像画卷一样慢慢向前铺展。

　　沈家以武立家，战功赫赫，悸安的叔叔当时儿子还小，便总想着让悸安拜个师父学点武功玩玩，本来悸安是无所谓学还是不学的，偏周文卓总喜欢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又学了几招功夫，好奇心和好胜心一作祟，沈长河竟发现自己侄女天资不俗！便悄悄的将悸安拜在名动江湖的翠微剑门主李少微门下。

　　时间在两个孩子欢笑嬉闹，一起读书温课，互相寄送信件，彼此比赛着武艺高低的日子里缓缓流淌，到悸安十岁那年，母亲病故，突然坍塌的世界和沉入深渊般的悲伤让悸安只想随母亲而去。

　　然而却不行，无法像母亲那样温柔爱护的父亲只能用几十个人不停歇轮流看守着女儿来透漏着自己的关心，悲伤的父亲和眼前暗无天日的悸安谁也安抚不了谁，谁也依靠不了谁，大家族的家庭生活里，没有哪个男人学习过如何对心爱的幼子表达爱护和爱意。

　　无论如何，悸安回忆起来，至今也很感激那时候的周文卓，一双热热的小手抓住冰冷颤抖满是泪水的另一双小手，清澈见底的眸子坚定的承诺道：

　　“悸安，我求父亲去，让他让我拜在翠微剑门下，我便可以常常陪着你了，你要是愿意我天天都陪着你，我们一起练功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玩儿，我以前就答应过你娘，我以后会好好对你，我，我——以后还要娶你，你开不开心我都陪着你。”

　　在以后的岁月乃至更久以后的岁月里，沈悸安都会想起那时候周文卓坚定而坦荡，勇敢又有点羞涩的目光，至于后来的改变，却很无能为力，谁也说不清是什么让什么改变，也或者悸安自己也变了。

　　十岁往后那几年，算是到目前的人生里算好的日子了吧，云淡风轻笑语嫣然的青梅竹马暗生情愫，微微甜的日子。后来年龄渐长，周文卓便不再有那么多精力练功了，周家自然想让男孩早一点踏足朝廷，而且，两个孩子渐渐大了，经常处在一处也有失礼数。

　　悸安习武天资极高，本来就在周文卓之上，后来此消彼长更是差距越来越明显了，自尊心极强的周文卓和悸安渐渐生出了一些罅隙，然而日子还是微甜而美的。

　　总会逮住机会从父亲和各位大人宴会畅谈的局上溜出来的周文卓，总爱悄悄飞上悸安回府必经的山路转弯处那棵大树上，躲在茂密的枝叶间，待到悸安飘然走来，故意射出一枚石子打向一边，悸安自然灵敏而警觉的顿身偏头去望。

　　周文卓便飞身而下悄然而至，在沈悸安另一侧脸颊顽皮又快速的轻啄一下，总引得害羞的少女怒目而视，含嗔带娇，说不出的让人怦然心动。

　　那些甜蜜的初吻，和克制的，适可而止的牵手和拥抱，那些彼此羞涩的，眼波如水的眸光，那些风吹草动，夏蝉的鸣叫，溪流的声音，小昆虫振动的翅膀，林间的树木黄了又绿的时光，曾经多么清晰多么刻骨铭心。
　　而后来呢？

　　开始无所不谈的两个人，渐渐的意见和观点却不那么一致了。沈清河在爱妻逝去之后，慢慢学会如何和渐渐长大的女儿相处，父女交谈的渐多，父亲的政见和为人处事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沈悸安，与此同时，周文卓又何尝不是呢？

　　人们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十几年过去了，周沈两家政见的分歧和行事风格的不合越见明显，尚不说朝野之上，就连沈悸安和周文卓都能体会来自家族影响带来的这种分歧和不合。

　　原本雄心壮志自视颇高的周重泰，英姿少年便意外染疾，一心想在沙场大展宏图的愿望早早破灭，把自己所有的希冀和期望都转移到儿子身上，十几年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执掌权柄野心勃勃，加上大皇子景昭攀附招揽，利欲熏心蠢蠢欲动。

　　于是，悸安和周文卓的两小无猜里渐渐的有了其他的东西渗进来。周文卓像是在编制一张网，想尽快的让悸安离自己离周家更近一些，当然，沈家掌上明珠，沈清河独女，悸安进了周家，那剩下的不就顺其自然了吗？

　　悸安却觉得失望和嫌恶，自尊心极强的周文卓，却不知道自己每次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游说也好，花言巧语也好，真的很昭然若揭吗？看穿却不能说穿的，因为自尊心极强自视颇高的周文卓恼羞成怒又要克制自己装出谦谦君子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失望和嫌恶。

　　明明景昭是大皇子，按照惯例，大皇子继位机率是很大的，明明她是早就注定要嫁给他的，明明她原本心里也是愿意的，为什么就那么急功近利，为什么就那么迫不及待？

　　为什么名正言顺的一切，周文卓，他周家为什么要搞得让她觉得那么别扭呢？

　　后来悸安总是在周文卓口若悬河的时候选择沉默或者淡淡的点头，不想再做无谓的扫兴，也越来越少和周文卓碰面，因为每次，周文卓总是越来越放肆想要亲吻她，或者做更出格的事，好在悸安只需要轻轻巧巧几下手法，巧妙又不失彼此颜面的将周文卓推开去。

　　这时候周文卓就会说，“悸安，我就吻吻你总可以吧，像我们以前一样，谁让你爹迟迟不让你进我周家的门。”带着几分委屈和无辜的眼神，总会让悸安心软，想到十岁时那个牵住自己冰冷颤抖满是泪痕的手的周文卓，想到一起拜在翠微剑门下习武的那些两小无猜甜蜜的日子。

　　可是，她对父亲延缓婚期竟然是不置可否的，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嫁给周文卓，又似乎不可能不嫁给他，但是却不像当初那么笃定和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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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昨晚12点过发不知道为什么抽风过了十好几个小时都是锁止，希望这章能在7-9点准时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