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117、第 117 章

　　掌灯时分，周昱同一行终于抵达北境并安置妥当，何夕下令设宴接风洗尘。

　　堂内燃了几盆炭火，虽然不足以和京中豪室相比，但也是北境这些时日来最高供暖规格了。

　　周昱同四十上下，身子瘦弱矮小，脸色蜡黄满是委顿之状，何夕待众人坐定，首先举杯向他笑道：“周大人一路辛苦，北境条件艰苦，周大人受委屈了。”

　　周昱同有些佝偻着起身拱手回道：“世子盛情，下官惶恐。”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哂笑道：“世子金贵之躯，皇上和长公主俱是挂念，下官来此便是奉皇上旨意增兵北境，如此以来也可为世子和北境诸位将领分忧。”

　　林展脸上闪过一抹讥诮，一手举杯一手执壶，等走到周昱同面前时脸上已换上了爽朗的笑容：“周大人忠心耿耿披肝沥胆真是让我等好生钦佩，只是听闻周大人身子骨弱，我等倒怕累倒了周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昱同脸上涌起一抹尴尬：“林将军言重了，我乃行伍之人早已历经风霜，就算偶有小恙，那又算得了什么”

　　“是么？哈哈哈哈，那我等就放心了”林展将周昱同酒杯斟满，冲着周围将领笑道：“我北境向来豪爽磊落，周大人远道而来，今晚我等势必和周大人喝个痛快，好生亲近亲近，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堂内一阵高声附和，周昱同骑虎难下，脸色更是难看。他这些年依附周重泰早已坐享惯了荣华富贵，原本身子就不算硬实加上长年的养尊处优下来更是如同朽木，况且在路上已经染了痢疾上吐下泻了七八天，现在哪里经得住这一番猛酒狂饮？

　　不出一个时辰，周昱同一行尽数横七竖八醉得不醒人事，何夕命人将这群人抬到各自房中歇下，此时那五万新军也差不多用完晚饭按照划分营地就寝。

　　何夕抱拳冲堂中诸位北境将领慨然道：“今夜便要辛苦诸位了，咱们同心协力准备这份大礼，希望周大人届时多多惊喜才是！”

　　“末将遵命！”

　　“末将遵命！”

　　……

　　第二日直到中午时分，周昱同才头痛欲裂地挣扎着爬起来，其余属官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周大人旧疾未愈又因一场大醉实在难受得紧，何夕便亲自前往他房中看望。

　　周昱同拱手道：“下官不胜酒力，误了点卯，还请世子恕罪！”

　　何夕今日披着大红氅，穿得花团锦簇富贵不凡，见了周昱同赶紧托住他的手臂温和道：“周大人太客气了，你才来第一天点什么卯？圣人曰‘能者善驭’，周大人堂堂大将军，难道手下就没培养出来的人才么，若还让你亲自去阅兵点校，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了？”

　　这一番捧杀让周昱同不好置喙，但嘴上还是一副勤勉治军：“世子体恤，下官感激涕零，但是治军之道克行严谨，下官不敢懈怠。”

　　何夕笑了笑，摸着手炉道：“如此，周大人今日先歇一歇也不迟，明日再看周大人治军风采如何？说实在的，这北境啊着实太过冷寒，我在这儿待了两个多月都还难以适应，周大人这以后可就要辛苦了。”

　　周昱同顺坡下驴赶紧应道：“便如世子所言，明日下官必然早起，世子还请离炭盆近些坐吧。”

　　昭亲王举荐周昱同增兵北境，此人定然也是老奸巨猾之人，他对于何夕等人的警惕戒备之心倒不会轻而易举就松懈下来，只是今天确实起得晚了，最重要的是，他的兵符现在找不到了！

　　丢了兵符不仅意味着丢了五万大军的指挥权，更是对皇帝的大不敬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是以周昱同醒来发现随身的兵符不见之后，心里虽然打定主意是昨晚酒醉后北境这帮人使了手脚却也不敢声张，只得悄悄令心腹到处翻找打听。

　　何夕将手炉揣在袖中，在周昱同屋内慢慢踱步，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啧啧有声道：“周大人，你抱恙在身，近日北境风雪尤甚，你看你这大氅都有些破旧了，我稍后命人给你拿一件来。”

　　周昱同堆着笑应付道：“多谢世子，世子太过客气折煞下官了。”

　　“咦~周大人，这好像是你的兵符？怎地就这样随意放置，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何夕指着周昱同大氅旁边的兵符一脸惊诧地望着周昱同，后者脸色变了几变后强自镇定道：“是，下官有失妥当，今后谨遵世子教训好好保管。”

　　何夕心里暗暗笑了笑，看他强忍着一副失而复得地惊喜着实有趣，当下悠然自得地端着茶杯找些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着。

　　一连几日，何夕大半时候都与周昱同待在一起，起先尽是客气套近乎，过了两日便从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对昭亲王的仰慕追随之意。

　　周昱同原本焦虑何夕不回京会让自己此行变得很棘手，哪知越发接触下来这个世子虽然武功了得一表人才，可实际就是一个富贵公子，对于治军和权谋说稚嫩也不为过，现在昭亲王夺嫡已占了大半胜面，他还未离京时便有不少人争相投靠昭亲王，所以何夕对昭亲王的追随之意在他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甚至，这些天来越发没有顾忌的世子更向他询问些军中狎带女婢此类的杂耍玩乐之事，言语间对他也越发亲近客气，周昱同看何夕自然又更轻了几分。

　　周昱同也时不时撑着病体亲自料理军政，但总是每每抵不过旧疾未愈新病加身的无奈何，手下几个年轻的属官都是新进提拔上任的，个个身强力壮又极力想要好好表现，倒也让他省心不少。而世子这边，对于他五万人马的重新编排唯他马首是瞻，除了极小部分混编进原本的北境驻军中做做样子外，其余人马全部原封不动。

　　周昱同一面对自己缠绵病榻深感恼火，又对眼下北境局势的顺风顺水感到一丝得意，听心腹侍从禀报世子喝了酒已早早歇下，他终于放心地将袖中一份密函抽出来查看——

　　“宁远已卒，易将军携其首级半月可抵京，恐北境生变，望卿莫负本王重托。”

　　落款乃昭亲王朱印，消息货真价实！

　　周昱同握住信纸的双手颤抖不止，心中激动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京城方向伏地叩首，口中只低声喃喃道：“终于成了，终于成了，昭亲王成了！”

　　头功竟然真被一个江湖莽夫抢了去，也罢，那易某人乃周家公子举荐，周氏一族一荣俱荣从此何患功名厚禄！

　　他却不知，他口中的江湖莽夫得这头功也着实不易——

　　易尚秘密召集众多江湖高手从泗水县一路往东追捕刺杀宁远，追杀路线之繁密就差空中飞着的苍蝇都要审查一番才作罢。

　　宁远果然既奸且滑，本以为她身边不会有很多顶尖高手，却哪知她故技重施先后派了七队人马混淆耳目，且那七队人马中均有高手死命相护，百十号江湖高手苦苦追杀近一个月人手折损过半，最后在毗邻临东半岛的一处山谷里才找到宁远本尊。

　　一番激烈地包围搏杀之下竟然还久久不能得手，宁远大名鼎鼎的贴身护法韩骞身披数创依旧勇不可当，宁远本人武功虽不至一流但那一身轻功却灵巧迅疾无比，好几次堪堪得手都被她狡诈逃脱，也亏得她气数已尽行至那处偏是个山谷，易尚最终调虎离山命人缠住了韩骞才能得手。

　　易尚大功告成，领着余下的十数名江湖高手出了山谷，昭亲王沿途早已安排好官府和亲兵，届时混在进京纳贡的军队中便可安稳抵京。

　　哪知，不是冤家不聚头，当晚竟然被人偷走了装有宁远首级的匣子，而这个人不是别人，便是势同水火的同门师妹林飞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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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今天更，我没有食言 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