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沈湛风

108、第 108 章

　　何夕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脑中不时想着那封密函，疲累困乏的身子辗转浅眠，依稀听着窗外有呼啸的风雪之声，第二日大早醒来，果然新雪又在昨日之上累积了一尺。

　　南蒙一行天亮之后匆匆辞别夏朝将领送至城下，昨夜雪后又是明媚的晴天，抬眼遗忘关外是无垠的雪域平原，远处潦河平原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依稀可见。

　　安拉海别与夏朝各位将领回礼作别，她眼睛带着一些俏皮的笑意望着何夕道：

　　“本宫知道世子归心似箭，但领土交割不仅涉及人畜粮草迁移，还有南蒙将士后撤，再则本宫势必回朝后还得禀报大汉，这又涉及派遣人属等等事情了，所以嘛，只有请世子稍稍等待了！”

　　这样的情况并不出人意料，何夕抿唇笑了笑，她心知可能不是“稍稍等待”而已，她带着客套笑道：“公主言重了，如今两国结盟永世修好又岂急在一时？在下有幸奉吾皇之命护送公主，现在关外五十里便是潦河平原，在下就此送别公主，公主一路保重！”

　　安拉海别下巴抬了抬，有些戏谑道：“还有整整五十里路呢，俗话说送佛送上西，世子这是在打俭省么？”

　　何夕呵呵笑了两声：“公主说的是，林将军！”

　　“末将在！”

　　林将军应声抱拳上前一步，何夕挺了挺胸膛高声道：“本世子之前调集的两千精兵何在？还不赶紧护送公主？！”

　　林将军脸色一向坚毅沉郁，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大声回道：“末将早已集结完毕，请公主稍等片刻，末将亲率前来！”

　　安拉海别眼睛在何夕和林将军两人间转了转，唇边忽然轻轻一笑若娇花绽放，她手一挥转身便走边道：“和世子开个玩笑罢了，本宫哪有这么矫揉造作！”

　　何夕拱手目送安拉海别：“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公主与各位大人一路保重！”

　　等安拉海别带着南蒙一干使臣和护卫走得远了，何夕和林将军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何夕微微点头，什么两千精兵自然是根本不存在的，还好林将军的反应很快。

　　林将军拱手叹道：“世子英明，末将刚刚实在怕世子顺着南蒙公主的台阶下亲自送到南蒙去了！”

　　何夕哂笑了两声，有些自嘲道：“若没有昨晚的密函说不定我还真跳进她的坑里去了，京中异变南蒙有所牵涉，就不用说现在不会那么轻易快速交割潦河平原了，我还巴巴地往南蒙送不是白白送人家一质子吗？”

　　何夕很清楚之所以派她来北境并不是因为她是多么优秀的青年才俊，而是她的身份能够多方平衡和牵制，所以万万不能把自己再搭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何夕每日与郭副将军和林将军一行审阅督查北境驻军，早起夜归忙得脚不沾地，如果这算是何夕在夏朝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的话，那她可谓是勤奋努力至极的新员工了！

　　何夕并没有将京城带来的两万精兵编入北境驻军之中，这两万人马是皇帝从城外御林军中直接调拨的，兵符在何夕手上，她心里自有别的打算。

　　虽说北境驻军将领对她恭敬顺从，也算得上非常坦诚陈恳，但是这终究是宁远的人，就连那密函中所说的京中局势，谁又能保证宁远在背后到底怎么计算的呢？

　　一边快速熟悉北境军务，一边静静等着，如此过了七八日，长公主府和沈悸安的信函先后到了北境。两封信中内容与密函大致相当，何夕这下才终于相信京中形势似乎逐渐偏向景昭。

　　她忍不住感叹，原来古代的联姻举足轻重的作用真不是盖的，与南蒙和南楚成功联盟，给景昭带来立竿见影的利益，夺嫡之争就是一场生死决断，而宁远不像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不知道她又会怎么反击呢？

　　北境驻军军纪肃然操练严苛，何夕每日卯时便随守将一起督军检阅，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清早灰蒙的天空中时常飘扬着碎雪，数万将士列队操练，长矛整齐地刺出时天地间一阵数万人的历喝声，随着脚步在雪地上的腾挪移转，又是数万道摩擦而出的肃穆又威严的声音，凛冽的北风呜呜刮过列队中的将士脸上，泛着寒光的玄铁头盔下将士们冻得乌青的口鼻间喷出长长白气。

　　已经半月过去了，何夕在北境待得越久，对北境驻军越是激赏钦佩，她也终于明白夏朝北境防线为何如此坚不可摧了，只因为这是一支异常优秀的军队，上下一心军纪严明，将领以身作则爱兵惜兵，军中看不到半点贪污腐朽拉帮结派的猫腻。

　　而这里的士兵也跟别的军队有些不一样，当年雍谷关大战宁远虽然获胜但是北境将士死伤大半，战后重编时不过区区两万人，但经此一役却反倒激发了这些戍边的热血男儿们心中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后来宁远颁发雍谷城屯田令，百姓家家户户有田地可耕作放牧，北境百姓敬仰崇拜亲征的皇家大公主，待宁远号召百姓中的青壮年加入保家卫国的行列之时，常年受外族蛮夷欺凌掠夺的边境百姓纷纷踊跃参军，而后三年雍谷城休养生息越发繁荣兴盛，男儿纷纷以能加入北境驻军为豪，是以北境驻军近年来人数不断增加，并且军心稳固士气激昂。

　　所以即便在气候恶劣的边境，在严苛的军事操练之下，这里的士兵却毫无怨言，反而像一只只越磨越利的长矛，誓死驻守在北境一心保家卫国。

　　何夕蹙眉感叹，这些天来，她越发体会到北境上下对于宁远的拥护和忠诚，一个女人能在军中挣出这样的名望谈何容易？而一旦她成为了大众敬仰效忠的明主之后，古代人向来看重忠诚与名节，夺嫡若是白热化，这十万“宁远军”岂会袖手旁观？

　　何夕粗略一算，北境有兵强马壮十万之众，这十万“宁远军”若是拼起命来，宁远也完全可以和景昭硬碰硬，只不过如此一来，雍谷关就落入无人驻守的险境，何夕每日里除了留心南蒙的消息，更是焦急难安地等待着京中送来的密报。

　　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期待知晓宁远的计策和行动的时候，突然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也默认了宁远首领的身份了。

　　也许是因为宁远是曾惜的前世，何夕宿命里便会偏向她，也许是因为曾经对曾惜未完成的遗憾和深深的愧疚，何夕自然而然地想帮扶她，又也许是这一世的宁远本身确实比别人更像英主。

　　总之，从最初周沈两家决裂何夕只能加入宁远的阵营到现在越来越心甘情愿，何夕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晚间的时候，宁远新的密报送达北境。之前皇帝勉力维持下的各方平静似乎已被打破，因为临近岁末，几年未进贡的南楚今年不单礼数周全，进贡单上更是所列甚为丰厚。

　　南楚皇帝更是亲笔手书面呈皇帝，言南楚与夏朝向来交好，近几年国中灾害频繁民生艰难国库空虚，承蒙大夏恩泽宽宥从未责罚南楚这几年怠慢不恭，现南楚国祚如常，又与夏朝国舅联姻，是以愿效南蒙高风，献湳州边境三城与夏朝为礼。

　　何夕和数位守将相顾半晌，脸上均是愁云满布。何夕叹了口气：“此前朝中便有人弹劾沈将军驻守南境耗费巨大，皇上想必强按了下去，南楚如此一来只怕沈将军这会儿已经接到卸印回京的诏书了。”

　　林将军沉声道：“世子说的极是，末将也是在想，南楚突然示好哪有什么好心，更蹊跷的是南楚与南蒙的做法如出一辙，有沈将军驻守湳州，南楚便不可轻举妄动，我大夏一南一北两大边境若是有什么闪失，可是会动摇江山根本啊！”

　　何夕将密函凑在火苗上点燃，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她阴沉着脸看着信纸被火舌吞没殆尽，幽幽道：

　　“南蒙南楚联姻都是景昭一系，假设两大边境动荡，对他夺嫡会有什么帮助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古以来皇子夺嫡勾结外党，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有一个好下场，如果这是景昭的阴谋，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向来话少的曹主簿嘿然一笑，捻须道：“在下一直也想不明白，可是世子这个问题却突然点醒了在下。”

　　“哦”？何夕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笑道：“那曹主簿不妨讲讲。”

　　曹主簿道：“世子说到昭亲王联姻一系，林将军等北境将军在京城待得少，应该不如在下了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周重泰和景昭除了为人均是喜好玩转权柄招揽势力不假，他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急功近利，比如周重泰之前对沈——额，额……”

　　何夕看着曹主簿突然语塞，自然是明了沈悸安已是她的未婚妻子，曹主簿自然觉得语出不敬了，何夕微乎其微地笑了笑，淡然道：“曹主簿接着说吧。”

　　曹主簿低了低头才继续道：“所以在下，在下在想，昭亲王有没有可能利用南蒙与南楚造势，然后趁机对宁远殿下不利。对于昭亲王而言，即便许些好处与外党，相比起皇位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郭副将军义愤填膺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人当了皇帝百姓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北境和南境是我夏朝安定的根本，多少将士流血牺牲才换来的边境安定竟然，竟然，哎！”

　　何夕看了一眼痛心疾首的郭副将军，这人曾跟随沈长河南征北战多年，沈家将门之风向来忠君为民正直坦荡，想必郭副将军常随沈将军左右也颇受熏陶。

　　何夕此前并没有在政党权柄之争中周旋揣摩的经验，然而她在穿越之前却有很多商务谈判的经验，这世上很多东西其实说到底就是一桩又一桩的交易，她沉思了良久，缓缓开口道：

　　“无利不起早，南蒙和南楚都不是笨人，没人做赔钱买卖，至于他们想得到什么好处我觉得无外乎就两样，一是钱，二是地，归成一样就是不知何种分量的政治主权交易，但是，有了外党增援，昭亲王到底想怎样对付宁远殿下，这才是我们目前最应该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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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又又又更新啦！！！！
你们觉得我会让沈小姐和何夕分隔多久呢？？？嘿嘿嘿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努力更吧，快完结的时候真难，因为总是想开新坑~~~要控制住！！顺便大家可以点下作收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