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歌》长亭边的老姑娘

1、第一章

　　太阳下山，宫殿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暗沉，一片寂静无声，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粉装宫女轻声走近，矮身一福，抬头问：“殿下，晚膳准备好了，您多少吃些，午膳就没怎么用，身体要扛不住的。”
　　和琳靠在软塌上，摆手道：“不用，我现在没胃口。”
　　小宫女低声叹气，转身欲出去。
　　“小柔，宫外有什么消息么？”和琳绞着手指问。
　　小柔回过身，“殿下，奴婢知道您着急，可着急也没用啊，咱们在后宫，消息哪能那么快传进来。”
　　和琳皱眉，又问：“月痕回来了么？”
　　小柔无奈，“还没，估摸着快了，奴婢让小太监在门口守着，他一回来就让他立马过来回话。”
　　和琳“嗯”了声，不再说话。
　　小柔看着她，唇瓣微动，却终是未说出口。

　　一盏盏宫灯被点亮，屋里终于有了点生气。
　　精致的菜肴被摆放在桌上，和琳经不住小柔的唠叨，拿起筷子。
　　突然，一阵震耳的鸦声传来，纱窗上有大片的阴影略过。
　　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被群鸦的叫声盖住。
　　小柔对着窗外瞪眼，“这群讨人厌的家伙，天都快黑了还乱飞个什么劲……”
　　和琳心思不宁，胸腔中咚咚作响，她总觉着要出事。
　　待乌鸦飞过，小柔转身，“殿下，筷子掉了？奴婢再给您换双。”
　　和琳抬头刚想说“不用了”，就看到月痕走进来。
　　她以为或许是宫灯不够亮的缘故，怎么就看不清月痕的脸呢？“如何了？”
　　月痕行礼，“殿下，”抬眼看和琳，却不知道该不该照实说。
　　和琳起身看着窗外，“说吧，路府如何了？”
　　“路府已经被抄了。”
　　“他呢？”
　　“被看管起来了，明天派人移交云城帝卫。”
　　和琳终于受不住流泪，“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深夜，竟起了大风。
　　怡华宫内，灯光亮的刺眼。
　　和琳跪在宫门外，已有三个时辰。
　　小柔陪在一边，愁眉苦脸，“殿下，您这么跪着不是个事儿，咱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和琳不语。
　　苏公公在一旁劝说，“殿下，皇后娘娘的性子您也了解，别让她生气了，您就先回宫吧。”
　　和琳浑身冻得发木，她小声说：“就是了解母后的性子，才来的。”
　　苏公公无奈，往前几步，低声道：“路家犯得是谋反灭门的大罪，能饶活命就不错了。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见和琳又不作声了，苏公公也是发愁。皇后娘娘不能见闺女却又心疼闺女受冻，公主殿下好生劝着没用又不能硬来。
　　他想了想，向小柔打了个手势，往边上走去。
　　待小柔过来，瞧了眼和琳，吩咐她：“快去清梧宫。”
　　小柔顿了下，眼睛一亮，“还是公公有法子。”

　　和琳的身子快要冻僵，她的身子是冷的，心里更是冷的。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半年后，她就要出嫁了，嫁到路家，嫁给轻云哥哥。
　　可她今日醒来，却听到路家谋反逼宫的消息。她想探听消息，却听到母后将她禁足，她只好让月痕出宫。
　　而月痕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人惊讶。
　　镇国大将军路品的确反了，暗中调集旧部私自领兵回京，深夜带府兵控制了京卫长，企图趁早朝开宫门的时机进而攻进皇宫。一切计划天衣无缝，悄无声息里便能改天换地。
　　幸得成王早先听到风声，有所怀疑，告知了皇帝，而后又带兵游说镇压路品旧部，才没让路品得逞。
　　路家似乎是罪有应得。路品被下到大狱，大将军府被抄，路家的两位公子被移交帝卫。一切处置在事发几个时辰后就安排妥当。
　　和琳不想知道究竟是路家真反，还是父皇想除去路家。她只知道，她总是被当了棋子的，一方亦或双方。
　　可她不会相信轻云哥哥也将她当了棋子。
　　僵硬的肩膀被轻拍了下，和琳慢慢地抬头，“阿姐……”
　　刘沐清蹲下身子，“先跟阿姐回宫，你不会不清楚母后是什么性子，即便在这里跪上一夜，又能求到什么？”

　　将近子时，清梧宫里，刘沐清让小柔服侍和琳洗过澡，换过干净衣物。
　　待她出来，便将她一把按在桌边，“先吃些东西。”没等和琳反对，已将勺子塞进她手中，“你乖乖吃饭，我说有办法自是有办法。”
　　和琳只好端起汤碗。
　　她着急想知道刘沐清所说的法子，也没心情仔细吃什么，却也多少吃了些。“阿姐，你快说吧。”
　　刘沐清叹气，“阿琳，你就非他不可吗？路家谋逆，证据确凿，你跟路轻风已是不可能，婚约也不再作数。”
　　和琳的眸光黯淡了些，“阿姐，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相信轻风哥哥骗我，我也不能看他出事，他的身子不好，你知道的，帝卫那是什么地方，他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我即便与他不再有以后，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刘沐清盯着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的话的真假，“你能想明白最好，父皇与母后的态度想必你也清楚。”
　　想了想，“监管的人找阿则安排，至于去帝卫后，将他们兄弟放在青灵身边最为妥当，我明早让人送信过去，想来青灵应该不会推脱。可有一样，阿琳，你得答应我，此后再不能见他，不论生死，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你不能再去想，我们能做的都已做了。”
　　和林不做声。
　　刘沐清起身唤来身边的大宫女红石，吩咐她去请太子刘正则。

　　刘正则来的很快，刘沐清上前帮他脱掉大氅，“没睡？”
　　他瞟了眼和琳，“没有，等消息呢……今儿晚上这宫里谁能睡得着啊，宫外边也是……”见 刘沐清瞪他，便转了个话头，“阿琳怎么样？”
　　刘沐清摇头，大概说了和琳的情况，又说了她的打算。
　　他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不难办。只要阿琳不再见那人。”
　　她瞧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可是父皇母后那边……”
　　“你都不知道父皇母后怎么想的，就敢应下阿琳？”他笑着问她。
　　刘沐清假装恼了，“快说。”
　　他也变得正经，“父皇现在没打算要他们死。”
　　刘沐清神色不变，“为什么呢？不要斩草除根吗？”
　　“阿姐的消息来源应该也不少，真不知道为什么？”
　　刘沐清犹豫了下，“跟前朝太子有关？”
　　“嗯。”刘正则凑近她，“听说，齐末帝的那个太子还活着，并且还有一定的势力，朝中也有不少是他的人。父皇想留着他们，看是否有什么用处。”
　　刘沐清放心了不少，这样的话，就好办多了。
　　刘正则走到和琳身边，弯下腰，凑到她眼前，“丫头，跟哥哥打个招呼啊。”
　　和琳抬起头，双眼红通通的，“哥哥，他的身体不好，你一定记得嘱咐你的人照顾着点。”
　　刘正则被气着了。

　　隔日清早，一切安排妥当。刘正则换了他的人监押路轻云、路轻风兄弟到云城帝卫，刘沐清给云青灵的信件也另派人早早送去。
　　和琳站在大殿门口，望着还未亮起来的天空出神。
　　他是不是已经上路了，也不知道哥哥派去的人会不会照料他的身体。已入深秋，天气转寒，长途赶路，他受得住吗？
　　小柔端着药从廊下过来，见和琳站在门口吹冷风，着急道：“我的好主子，您消停着点，还发着烧呢。”
　　和琳转身进去，小柔放下药，硬是将她安顿在软榻上，再将药碗端过来，“殿下，药得趁热喝。”
　　和琳皱着眉头灌下去，真苦啊，从舌尖一直苦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