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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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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你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横桑在听完黎旸对本次事件的行动讲解后,因为信息量过大,导致她才刚受过毒/药侵袭的脑仁儿一阵幻疼,只得就地坐到一家已经打烊了的店门前。黎旸跟着停下,让她顿时觉得自己被一片密不透风的阴影所笼罩了。
“你明天再去晏府怀芝就不会拦你了,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吧。”
本以为这次救错了人,已经没什么机会再让晏南冰给自己看病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横桑一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她喜滋滋地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有没有救诚然还需留待观察,这丫头高兴得这么早,黎旸实在是觉得她在浪费表情。“只是答应帮你诊断,治不治得好还不一定。”
面对这盆当头泼下的冷水,横桑倒是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关系,多一次机会多一分可能嘛。况且这么些年了,我也没指望他就一定能把我治好。”
说完她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眸子正对上黎旸的,嘴角随之噙上一抹狡黠的笑意:“虽然也可以不说,但就冲你这份机智,我还是向你道声谢吧。”
黎旸的目光本来正落在她因垂首而从衣领隐约露出的白皙后颈上,始料未及的一个抬眸令他心头一跳,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不露声色的镇定。
他目光沉沉地直视着她的眼睛,闻言微一挑眉,居高临下地开口:
“谁允许你可以不道谢了?”
横桑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回话,失语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呃、一来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么?所以算不上是你对我的恩惠;二来你策划这次事情也不全是为了我,多半也有自己的考量,不然怎么会提前就知道了对方所有行动……”
在黎旸越来越玩味眼神的注视下,她说着说着竟没由来地失了底气:不谢就不谢,我解释这么多干嘛?搞不好他就只是随口一说,我认真回答可不就输了!
“你如果非要听那句‘谢谢’我也无所谓……”黎旸温柔的眼光在她看来愈发像是在说“你傻得让人心疼”,想到自己在这人面前丢脸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心头没由来地燃起一把无名火:“啧、我谢谢你呀,我谢谢你全家!”一番谢被她道得咬牙切齿。
看来即便自己什么都没说,这丫头也还是擅自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然后恼羞成怒了。黎旸觉得有些好笑,第一次发现原来不说话也能把人逗到这种地步。
“你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他微笑起来。“天色不早,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不!客栈离这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和黎旸在一起她只觉得心累。
“别闹了。”他耐心地拍拍她的肩膀。
横桑毫不客气地抖掉肩上那只手:“谁跟你闹了!”说着抬头瞅了他一眼,不带感情道:“你先回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黎旸垂眸与她视线相交:“还是起来吧。”依旧温和平静的声音里端的却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你还怕我被拐走不成?”横桑从鼻子里哼一声,不屑一顾。
黎旸当即接茬:“不是没可能。”
“……我还没那么笨!”她忍无可忍地拍了地面一巴掌。
“你武功太差。”他进一步解释。
膝盖莫名中了数箭的横桑这下彻底不耐烦了:“哎呀我不是说了会自己回去吗!大家都是成年人,别瞎操心了!”
站在她旁边的黎旸侧着身子顺势倚到墙上,双手抱臂,再一次地:
“起来。”
“我不我不我就不起!”见和他说不通,横桑干脆破罐破摔耍起赖来:“我不起你还能扛我起来不成?现在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头顶一片沉寂,半晌传来一个字:
“好。”
听黎旸至此终于妥协,横桑正准备换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罩在头顶的那团阴影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她还来不及反应,肩膀和腿弯紧接着被什么给强有力地一把捞起,视野陡然升高——
大脑空白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她这才猛地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个多么诡异莫测狗屁不通的状况!
仿佛被一道巨雷劈中,回过神来的横桑当即在黎旸怀里开始了挣扎:“敢情你说‘好’是好把我扛起来?我真是……我……”极力憋回即将出口的脏话,转而嗤笑一声讽刺道:“那你倒是说到做到啊,你有本事抱怎么没本事扛啊!”
黎旸瞥了一眼怀里这条无力扑腾的咸鱼,欲言又止。
“你喜好还挺独特。”
“……”垂死挣扎的咸鱼瞬间泄了气。
无法交流,真的无法交流。
“怎么会有你这么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人!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
“虽然你之前对我做过更过分的事,但你如果非要追究,”他淡淡地打断了横桑,低头看向闻言后一脸惊恐的她,唇角微勾:“我答应负责。”
……师父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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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横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来到了晏府门口。
昨晚她被黎旸强行“护送”回了客栈,掌柜的一见那干柴烈火的架势吓得差点没当即给他俩开个隔音好的大床房。之后被噩梦一直折磨到深夜,辗转难眠的横桑这才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衣冠禽兽啊……”跟在小厮身后,她怨念地嘟哝了一句。
穿过蜿蜒小径矮身进入垂花门,一座装潢简素的偏宅就低调地立在满目深绿里,树木的气息和袅袅药香相融,仿佛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也有了宁心安神的功效。
晏南冰一身素色常服站在门前,看向横桑的双眼异常清亮。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袖口,沾了晨露的衣袖微湿,有丝丝凉意蔓延。
“……”
从带横桑进屋的那一刻起晏南冰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给她做了一系列检查。横桑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在被号脉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抬眸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闭着眼睛长睫微垂,面色如春光照耀下平静无波的湖水。
“那个……”这一副心平气和岁月静好的样子平白让横桑有了张嘴发声的勇气。
只是她才刚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对面的人就皱着眉打断:“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
晏南冰一开口,那沉寂了许久的对横桑的敌意便又于空气中弥漫开来。
之前是没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和他共处一室,横桑是真的想为过去那件事向他道个歉。虽然这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也不能就这样含混过去,毕竟当初是自己害了他,到头来却接受着他的帮助。
像是感应到她心中所想,晏南冰抬起头,一张温暖和煦的脸上只有看她的眼神像是浸淫在寒冬腊月的冷雨中:“答应治你不是因为原谅你了,而是还你救了我妻子的债。只有还了这份债,我才能问心无愧地继续恨你。”
“……”横桑沉默地与他对视了片刻,随即转开视线。
造成过的伤害是之后做什么也弥补不了的,这个道理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得透透的了。不过是反过来给一个同等的恩惠就想让加诸己身的仇恨转变为善意,这样的好事大概只会存在于话本或者传奇里。
所以江夜在那之后也常常告诫她,永远不要侥幸地以为这一刻的恶行能用下一刻的善行来掩盖,你唯一能做的只是自食恶果。
横桑并没有因为晏南冰的态度而寒心,只是她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黎旸的安排她充其量只是去打了个酱油,不免更加心虚。
“你……”她斟酌着字句,“不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难道只凭黎旸的一面之词你就相信是我救的苏语乔了?
只是后面那一句她并没有问出来。
晏南冰轻哼一声,“要问也不是问你。”顿了顿,语气是十二的认真:“我说了,不想和你说话。”
他收了手起身便要走,不想竟被横桑不怕死地越过桌子一把扯住了衣袖!
“我就说最后一句!”后者在他发作之前语速极快地说了三个字,像是生怕他不愿听她说完一样:
“对不起!”
满心嫌恶的晏南冰在这一刻有一瞬的惊讶。
这些年在公堂之上看过太多或浮于表面或发自内心的道歉和忏悔,却没有一个说得像她这样掷地有声、理直气壮的……似乎她既不求人原谅,也不求己心安,倒是颇有几分要杀要刮任君处置的意思。
虽然道歉道得一脸正气的横桑的确让晏南冰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不过说实话,他并不反感——或许也只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已经足够令他反感了。
他冷着脸一把扯回衣袖,不再多言大踏步离去。
推开门,晏南冰面色不善地走出来,一抬头却见垂花门旁倚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好看的眉眼即便在白得发亮的阳光下也深邃得仿佛简笔勾勒的上品水墨。
晏南冰见到来人,方才还阴云密布的一张脸慢慢浮上了笑意,只是这笑意里隐有几分促狭。
“黎兄不好好在大堂呆着却要跑到这儿来,不知……是为何事心急?”
黎旸微微一笑,目光从容不迫地越过他的脸停留在他身后的那扇门上:
“没什么,只是答应过要对她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