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不若素》九舍

28、叶歌

　　实验中学的座位是按成绩排的，叶歌的成绩和我旗鼓相当，但她在英语上的优势让我不得不坐在她的斜后方。后来，我逐渐养成了向左偏的写字习惯，起初我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同桌项宁的不经意提及，我才恍然明白是由于叶歌的缘故，只需要余光的一点点偏离，就可以看到她认真而笃定的侧影。虽说只有一臂之隔，可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仅仅是问几道题目，借文具用品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
　　第一个到班的是她，紧跟其后的就是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有稀落的人到班。每天清晨和午后的两个空档中，教室静谧的可以听见她匀称的呼吸声，她刷刷的写字声。
　　不可否认，我对叶歌始终抱有异样的关注及情愫。
　　我一直在偷偷地存着钱，压岁钱、奖学金、零用钱，亦是不与交好的同学聚会开销。项宁总是挪揄我是“中国版的葛朗台”，我也只是一笑了之。项宁是懂我的，我也乐意将这点心思和他分享，尽管是暗恋。他知道我存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一条价格四位数的连衣裙，却是始终不明白我为何突兀地喜欢上这般古怪的女孩子。
　　为何？此后很长时间我都在自问。她并不是一眼看起就是十分漂亮的女孩子，但她是美丽的。或许不惊艳，但是耐看的。时间愈久，便会发现她眉目温婉清秀，宛若旷野上的白菊，凌弱微小的，让人心存怜悯。
　　父母是极喜欢叶歌的，总是亲昵地唤她“叶子”。儿时陈姨工作繁忙做兼职，会时常委托母亲照看叶歌。儿时的她还会笑容甜美地喊叔叔阿姨，性情也不似这般孤僻孤僻乖戾，至少曾央求过我和她玩过家家的游戏。可惜当时的我性别意识刚刚萌发，急于树立一个“小男子汉”的形象，经常会抛下她和同龄的男生打打杀杀，也会一齐和男生欺负嘲笑她。我曾看见一双澄澈如水的大眼睛在露台上张望，却是满目忧伤。
　　叶歌，叶歌。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把你遗失在了时间深处。
　　我不知道答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递长，我们终究是渐行渐远。叶歌自此很少再上我家寄宿，偶尔打招呼也是不自然的回应着。直至现在，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
　　我只是期许，期许着在经历了三年学习的厮杀后，我们携手与共。在象牙塔中，我可以陪伴在这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身旁，可以让她露齿大笑，没有那么多让人喘不过来的忧伤。
　　项宁总是以此打击我为乐，小组讨论的时候，我的目光在叶歌身上多停滞一秒钟，他便立刻扬起嗓子嚷嚷：“沈大班长，虽说英雄总归红颜伴，可毕竟江山为重啊。”最后一个字的声调被他不怀好意地扬了上去。前后位四个人，只有叶歌一个女生，他的话中话，自是不言而喻。
　　“欸！项大公子。你别无中生有。”我厉声呵斥，轻捶他一拳，“不知道谁才对红颜念念不忘。”换的四周吃吃的笑声。
　　叶歌似乎也不恼，却也不附和着笑。语调波澜不惊地陈述着她的解题思路，当事人如此低调的反应，项宁也自觉无趣，便不再奚落。可尴尬的气氛还是不知不觉的弥散在我们之间。
　　放学后，叶歌不慌不忙地整理着明天要讲评的试卷。彼时教室里已经空荡无人，窗外梧桐叶的剪影映在她的侧脸上。我说：“抱歉。我别无它意，阿宁也没有恶意。希望你，别挂在心上。”
　　叶歌站起身，微微扬着头看我，眸光晦暗不明却让我不禁沉沦。她依旧是面容生冷，薄薄的嘴唇中吐出四个字：“庸人自让。”
　　果然，她生气了。我一时哑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庆幸的是，她没有再说什么，随即便转身离开。可此刻，我竟感到莫名地欢愉，她太过司机，本该是可以露齿大笑的年纪，却是冷清地如衰颓的墓冢。可忽然，死水微澜，她的眼眸中也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生气，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此时的她，让我真实，也令人慰然。
　　我紧跟她的步伐，余晖拉长了她的身影，亦是拉长了时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