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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淑女屋的白裙子 ...

  •   淑女屋的白裙子。方字领,荷叶袖,缀着手工刺绣出的蕾丝,缱绻层叠堆砌在裙摆上,十分简雅素洁的款式,摆放在淑女屋橱窗中最显眼的地方。
      正值夏末初秋的清晨,远方深蓝的天空逐渐变白,整座城市逐步喧嚣起来。秋日的凉风轻易地穿透了叶歌的身躯,她习惯性地裹紧了校服杉,长久地驻足在淑女屋的橱窗前,眼眸似一汪冻结的湖水,不带有一丝异样的情感,半响,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直至消匿在潮水涌动的人群之中。
      这种情形司空见惯地繁衍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年轻的女子对此碌碌不已,或许是为悦己者容,又或是天生对物质和美丽的追求向往。可叶歌并非是这般凡夫俗子,怎会痴迷流连一条四位数的裙子。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也成了我心里难以解开的死结。
      我是沈家霖。叶歌的邻居及同班同学。几乎每天清晨,我都能看到她寂寞寥落的背影,她紧紧地裹住校服衫,缓缓地踱过十字路口,直至淑女屋的店前。一街之隔,我遥遥看着她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那条白裙子出神,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本该如同所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样,本该拥有着明媚的笑靥、清亮的笑声,本该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可她太过冷清,死气沉沉难以激起一丝波纹,她似乎天生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这层隔阂,我们谁都难以横越。
      她是遗腹子,仅靠她的母亲陈菲一人维持生计,陈姨却一直没有再嫁。或许是常年的独身,及对生活的心灰意冷。陈姨逐渐变得专横独断,叱喝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叶歌细碎的哭声也不时的传出。街坊邻里看不过去的,多会领叶歌出来到家里过夜。久而久之,陈姨也落得个恶母的名声。其实她本是气质决然的女子,当她收敛起一个女人所有的柔弱之后,她依然是美丽的,可这种美丽让人心存悲切,满目疮痍。
      多年之后,再回想陈姨,想起叶歌,以及她在淑女屋前寂寥地神情。我时常会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纵然留恋,却已是无能为力。

      大三的暑假,我回到故乡。一草一木皆是年少熟知的模样,短暂停留几日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广州。在家期间,我抽空去陈姨家一趟,时间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碾下任何的痕迹,陈姨挽着精致的发髻,身着素洁的蓝纱裙,神情淡然地给我添水倒茶。房屋已经破旧,家具亦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式,我似是明白她们的生活的艰苦。人士依附于悲伤的生物,可是悲伤到了极点,便不得不笃定对生活的信仰。在聊天的过程中,我小心翼翼地不提及叶歌,偶尔用余光瞥见客厅中叶歌十七岁的照片,我还是能看出陈姨无法掩饰的悲恸。
      叶歌,叶歌。每当舌齿磨合念出这个名字,内心总是突兀的难受。如今淑女屋在我的眼中已成了平价的牌子,买一条蕾丝裙绰绰有余。女友是形似叶歌的女孩子,齐肩的碎发,清澈透亮的眼神,亦是钟情于布满蕾丝的饰品衣物。可她终究不是叶歌,被寄托的爱情依旧不能长久。她曾恳切地问我,“家霖,你真的爱我吗?”而我却无语相对。
      大四在实习考研的重压下,我们和平分手。分手前,我并未向她道明任何理由,只是讲了一段不算长的少年往事。

      小城的秋天无疑是萧瑟的,路旁高大壮硕的法国梧桐疯狂地掉着落叶,我踱步而行,踩碎了一地的枯叶。一切一切都似乎预示着这是个多舛的季节。
      又是相似的一天,远方,霞光热烈地交融在一起,天快亮了,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寥落,车辆稀少,整个世界都似乎浸没在如此祥宁的氛围里。叶歌依旧长久地伫立在淑女屋前,缄默无语地凝视着那条裙子,虔诚地让我诧异。她的性格似乎生来就是这般执拗,她可以为一条裙子契而不舍地等待着,也不甘在死寂的生活中碌碌无为着。而我,却只能遥遥张望着。
      十六岁的我默声紧跟在她身后,那么多年,她只是给我一个遥远的背影,太过美丽的背影。微碎的短发,明净的脖颈,流畅的肩线,一足一行小心翼翼的拘谨,不太明显的外八字,恰如剪影一般,帧帧镌刻在我的脑海中。每当她路过十字路口时,我不禁屏住呼吸,她总是在红绿灯即将变色的时刻,方才缓缓起步。常常是红灯已亮,她却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不慌不忙地避开车流。一如生死,置之度外一般,况且是整个沉重的人生。
      我们之间本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有她的世界,我有我的圈子,毫无瓜葛。可上帝似乎开了个不经意的玩笑,让两条平行线相交,让叶歌在我生命里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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