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心动》岑阿三

8、我觉得我今天不太讨厌医院了

　　不用上学简陌还是在生物钟的提醒下早早醒了过来，床头有食物的香味。
　　“阿姨，你怎么来了呀。”林瑜在捯饬保温盒，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诶哟，我们小陌腿都断了阿姨怎么不来瞧瞧。来起来吃早饭。”
　　照顾好简陌洗漱，林瑜亲自把饭盒里的食物拿出来，摆满了一桌。
　　“简老师要上班没时间，我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以后啊阿姨来照顾你。”林瑜先给简陌舀了一碗骨头汤。“不许拒绝啊，不要不好意思，你现在不方便，需要人伺候着。”给简陌的时候她特地吹了吹。
　　简陌用碗挡住脸，迷糊地道了声谢。
　　对于林瑜的热情除了万分的感动和感谢，更多的是一种渴望和疏离。恩他就是这么矛盾。一方面贪婪着林瑜的好，另一方面又不太能接受得了。这是他从简时安以外的人里得到的关爱，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阿姨知道你好学，给你把书和作业都带来了，给，你好好学习，阿姨出去转转，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林瑜把书包递给简陌，走之前和护士打了声招呼帮忙留意一点。
　　刚打开书对床的老爷子收音机突然响了。“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简陌来了兴致，眼睛看着课本，耳朵却竖得老长往对面拐。
　　“话说贾母次日仍领众人过节。那元妃却自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抄录妥协，自己编次优劣，又令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
　　虽然初中学习文言文但简陌还是不太听得懂里面的内容，但里面很有磁性的男声缓缓读出的句子还是很让简陌神往。
　　昨日的太阳今天还挂着，金灿灿地照进病房，给惨白的格调加了层滤镜。看报纸的老头今天还是在报纸，对着日光能看得更清。一个动作持续时间太长老人家就吃不消了，转转脖子动动手，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看，也不知道一张纸怎么能看这么久。
　　“正没个开交处，忽觉身背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及至回头看时，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谁呀，谁拍了林黛玉啊。诶哟我的脖子。”
　　简陌保持着一个动作听到了最后，听到下回分解一个激动扭到了脖子。
　　对床的爷爷关了收音机不急不慢地按下护士铃。
　　“你看你这个小娃娃，这么不小心，腿断了现在还想把脖子搞坏。”
　　护士很快来了，说明情况后叫来医生给简陌揉了揉后颈。
　　一套按摩下来简陌舒畅了许多，他把书挡在眼前，医生走了都没有拿下来。
　　“别红脸了，来听爷爷讲讲话。”
　　简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露出半边脸，“爷爷你要讲什么。”
　　“就来讲讲，《红楼梦》”
　　听闻他放下书原本躺在枕头上的身子麻利地挺直了，俨然一副课堂听课的样子。
　　“这个《红楼梦》啊虽然是讲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但它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文化底蕴很高的。就拿我们今天听的这第二十三回来讲。《西厢记》啊在当时是|禁|书，但是呢林黛玉偏偏看，而且还和贾宝玉一起看，为什么呢，因为林黛玉不是那种迂腐的女子，这也是贾宝玉喜欢上她的一个原因，为什么和贾宝玉一起看呢，因为他们志趣相投，有共同话题，而且她知道贾宝玉不会向别人揭发他，她信任贾宝玉。那为什么后来贾宝玉借《西厢记》的词向林黛玉告白她怒了呢，因为她寄人篱下，她多愁善感，想得多。你看她葬花就知道她是个心思多么细腻的女子了。”
　　语毕，老头儿端茶喝了一口。简陌还等着他再说，他却清了清嗓子又躺下了。
　　“诶爷爷，再说呀，再说一点儿。”
　　“累了，明儿再说吧。”
　　“那下回分解也是明天再听么。”
　　老头儿没有回话，从被子里发出不甚清明的呼吸声。简陌叹一口气，瞪着眼发呆，还是保持真挺立的姿势，来换水的护士见了忍不住调侃，问他在冥想什么，简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把书拿出来。
　　夏安来的时候他正在背单词，余光瞥到一旁的校服立马抬起了眼。
　　“大哥，你怎么又来啦，别耽误你学习了。”
　　“不耽误，我是来给你补课的。”
　　简陌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安，看他放下书包搬来椅子坐下，看他拿出习题册然后用手指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是不是又感慨我很厉害啦。我一直很牛，你习惯就好，以后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了。”
　　一句话过后夏安不再闲聊开始上课。
　　他的教学和老师不一样，只讲重点，一些小的得分点他只用一句话带过。简陌上得有点费劲，还好自己脑子转得快，不然一定听不懂。
　　夏安只讲了数学和英语，其他的划出了重点圈了几道题，然后他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玩手机。
　　“大哥，你不给我讲讲么。”简陌看着对开的课本默叹一口气。
　　“不用讲了，把我划的背了，题目做了。我一会儿给你检查。”
　　好吧。简陌开始背书。
　　一个小时后完成了夏安的任务。虽然方式简单粗暴，但简陌的确掌握了考点，以至于后来做家庭作业时也很得心应手。
　　“大哥，你还不走么。”写完了所有的题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外面也慢慢黑了下来。
　　“不走，等一个东西。”
　　正想问什么东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夏安起身，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蛋糕。包装很熟悉，就是简陌周末去的那家。
　　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大哥，你还记得啊。”
　　夏安呼噜一圈他头上的毛，把蛋糕拆开。
　　“我让他换了个小尺寸的，反正就你一个人吃。”
　　“大哥你不吃么。”说完简陌就想起来了，16岁的夏安是不会喜欢幼稚的甜食的。他接过蛋糕二话不说开始吃。
　　自己原本订的是奶油蛋糕，但现在换成了慕斯，夏安本着让让简陌少吃点奶油的想法。简陌不知道。只在心里诽腹，店老板给的奶油太少，以后要换一家。
　　“大哥... ...”简陌咬着勺子用牙齿在上面摩擦。“你... ...给我准备礼物没啊。”“没
　　准备也没关系的，我反正没什么想要的。”简陌拿下勺子挖下一大块塞进嘴里。
　　“有的，不过不是现在给你。你等等吧。”
　　原本不抱期待的简陌听到夏安这么说，兴奋地想伸手给他一个拥抱，不过他刚准备上前就被摁住了。
　　“别激动啊，快把蛋糕吃了，我要回家了。”闻言简陌加快了咀嚼速度。
　　“大哥，我今天听说书了，就是对床的大爷放的，叫《红楼梦》，我听不太懂，不过听说这个是有实体书的，我还挺想看看的。”
　　夏安用指腹抹开简陌脸颊上的奶油，两道长条像猫咪的白胡须。
　　“我家有一本，回头拿给你看。不过你可能看不太懂。”
　　“没关系的，我可以叫对床的爷爷讲给我听。”
　　吃完蛋糕夏安拎着空盒子准备走，简陌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大哥，我觉得我今天不太讨厌医院了。”
　　夏安居高临下地看简陌的梨涡，嘴角一勾，“那你晚上也别发短信来说你很寂寞了。”
　　简陌被说的有点脸红，他放开手小弧度地挥了挥。
　　“明天再见。”
　　过了一个礼拜，简陌终于得以出院。这七八天里沈昊和费飞来看过他两三次。费飞每次来都要准备一大堆慰问品。还都是叫不上名字的高级货，简陌让沈昊带着退给了他。
　　走的时候林瑜抢在简时安面前给简陌推轮椅，直接推到了家里。
　　“小陌，阿姨来照顾你，你不要有负担，你爸工作忙没时间，你呀就当在家陪陪阿姨了。”还是那套说辞，简陌没有办法拒绝，他抬头看简时安，简时安面露难色，虽然自己有工作比较忙但麻烦人家终归是不好的，他想着要不要请个阿姨来照顾简陌。
　　“简老师，你可别想着请别人来，外人终归是没有家里人看护地好的，你放心我们小夏是小陌的哥了，我呀就是小陌的半个妈，保管照顾地给他胖个十斤。”
　　林瑜的态度很明显了，简时安实在不好再推脱，他从家里收拾了衣服和日常用品，又叮嘱了几句，谢绝了林瑜的午饭邀请，去学校了。
　　简陌的房间在夏安隔壁，是一间书房，空间很大。
　　林瑜在外面做午饭，简陌推着轮椅打量房间。
　　三面墙都架着书柜，还是那种直通天花板的设计，每一层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简陌视线平行的方向上都是医科类的书籍，想来是夏叔叔看的了。
　　不知道我大哥平时都看什么书。
　　书桌上有一本书，比所有教科书垒起来还要高，简陌靠近才发现是《红楼梦》。
　　应该是大哥给我准备的吧。这么想着他拿起书准备吃完了午饭看一会儿。
　　里面有很多晦涩的字简陌看不懂，边看边用手机查，再在旁边用铅笔做批注。这样看了一下午，才看了三个章节。
　　晚饭过后简陌去夏安的房间辅导功课，作业写完了还赖在那儿咬笔头。
　　夏安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再理会，带着耳机开始打游戏。
　　林瑜端着杯热牛奶进来，对着夏安一顿教训。
　　“小陌啊，你想玩电脑么，去书房玩去。”简陌红着脸摇摇头，喝完牛奶急忙推着轮椅准备睡觉。
　　可是他这会儿没有睡意，于是他把砖头书翻开。他没有接着白天看，而是循着目录翻到前几天在医院听的那段。
　　听的时候因为见不到字所以懵懵懂懂的，现在对着书，再结合老头儿的解说，简陌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林妹妹真是可怜，幼年丧母，接着丧父，现在搬到她外婆家也不能住得安生。这么一想的话我不也是那个寄人篱下的？
　　简陌蹙着眉把书放在膝盖上开始发呆。
　　林黛玉虽然是这么个情况，但好在贾宝玉心悦她，人家一个不高兴就愿意化作王八去给人家驮墓。
　　也是，林妹妹有笼烟眉，有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呢。
　　简陌推着轮椅去洗手池，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着看镜子里的自己。
　　两弯浅浅淡淡稀疏眉，一双圆不溜秋无神目。态生骨折之愁，娇袭脚踝之痛。神色恹恹，气喘吁吁。
　　简陌不看了，一屁股坐回轮椅上。
　　但是呢，贾宝玉附近有这么多美女，可见他也不是个光看外表的人，他和林黛玉好是因为志趣相投。这么想着他推着轮椅来到隔壁房间，里面射出的灯光让他放心地敲了敲门。
　　“大哥，我进来啦。”
　　夏安“恩”了一声以示回应。
　　“大哥，你游戏打完啦。”夏安伏在桌子上写习题，瞥眼看了简陌一眼。
　　“恩，写会儿卷子就睡觉。”
　　简陌伸着脖子看，又是他看不懂得题目，想必是在写高中的。
　　“大哥，你教我打游戏吧。”
　　夏安一听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侧过身看他，半晌吐出一句，“你爸给你碰电脑么？”
　　“给的，我周末每天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玩电脑。”
　　“小弟弟，我们玩的呢不是你那种每天两个小时就搞定的小游戏，我们都是打一整天的，而且晚上还要接着打，有时候能打到第二天。”夏安回过身子，接着算题。“所以啊你还是别想了。”
　　简陌想出口反驳几句，酝酿半天还是放弃了。毕竟简老师的确不允许他过多地玩电脑，更不允许他熬夜。
　　躺在床上的时候简陌还在想夏安有哪里和自己相投的地方呢，除了一个勉强沾边的足球，他再想不出更多。想不出来的简陌拿出手机开始听歌，期间受到了沈昊的短信。
　　简陌陌，你出院啦，周末我来看你，还有费飞。
　　好呀，但是我现在在大哥家，你回头跟大哥说一声吧。
　　我早说过了。
　　沈昊，你们平时都听什么歌呀。
　　听歌，我一般不怎么听歌，有时候会听周杰伦的。
　　简陌抓着手机陷入了沉思，手机里费玉清的声音辗转在耳边。“南屏晚钟，随风飘送，”一下一下敲在简陌的心里，敲得他叹一口气。
　　我睡觉啦。晚安。
　　发完短信简陌也不看回信，直接关机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