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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


  •   小昭鉴貌辨色,问道:“夫人可是有要事交代?传讯的鸽子还有几头,我去捉一只来。”朱九真摇了摇头,道:“罢了!”心想赵敏谋图一网打尽六大派之事何等重大,一封书信岂能取信于人,再说空性神僧似乎便因少林派撞破下毒阴谋,力斗而死,自己既鞭长莫及,还是休要添变数为好。

      她病中连遭惊险,几番心神耗损,元气亏虚着实不轻,这一休养便是十余日,犹未大愈。中途丐帮、三门帮、海沙派、神拳门等诸帮派来犯光明顶,被张无忌率领内伤尽复的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皆数迫退,他这次未给倚天剑刺得重伤,自然早运九阳神功为众高手驱除寒毒,以精湛医术为受了内外伤的兄弟治疗,是以这一回众人得以正面退敌,未入光明顶秘道躲避。朱九真隐约记得丐帮中有个陈友谅,日后与宋青书勾结一气,但又想不起他究竟做了什么,总不能为这未恶之恶叫张无忌杀人,坏了明教与中原武林止战修好的大计,只得按下心思。

      这日张无忌煮了一碗药粥,服侍朱九真喝下,杨不悔前来,请二人至前厅议事。张无忌苦笑道:“外公和杨伯伯他们这些天来好话说尽,软磨硬泡,只是要我做了那明教教主,我将阳教主的遗书也给他们瞧了,太师父命我不可身入明教的严令也搬出来了,全没效用。真姊,你快想个法儿,助我脱身。”杨不悔笑道:“眼下除了无忌哥哥你,又有谁担得起这副重任?”张无忌摆手不迭,道:“不悔妹妹莫要取笑,我这一点儿年纪见识,怎做得来教主?休说教主,就是外面一个分坛主、舵主,我也做不了。”

      朱九真笑道:“谁又天生做得来教主?那些马上打天下的,也没人教他怎么做皇帝啊。无非就是一件事一件事办下去,一个难题一个难题去解决,知人用人、恩威并施、爱民利民这些,日子长了就什么都懂了。”张无忌听她语气,竟颇有附和杨不悔之意,不由大急。

      朱九真道:“你别急,倘若在半个月前,或者咱们现在七老八十了,听到要做教主,我定和你有多远跑多远。”手掌轻轻按上腹部,说道:“当时我刚知道有了这孩子,一心只想带他躲得远远的,什么明教覆不覆灭,抗元大业成不成功,关我何事?但是这天下之大,你我功夫再好,又能躲到哪里、躲到几时?就算有世外桃源可以安居,你的太师父、师叔伯、外公、舅父、常遇春常大哥、杨伯伯、不悔妹妹……他们都死在鞑子手下,你我便能安心隐居么?”

      张无忌听得一阵阵心惊,他和朱九真从昆仑到汉水,由北而南、再自南向北地兜了一大圈,沿途所见兵祸之酷,杀掠之惨,处处不忍卒视,原以为只是鞑子为祸,渐渐发现乱兵酷吏,盘剥戕害百姓不下于元军,江山虽胜,却让他生出魑魅横行、人间鬼域之感。杨不悔想起幼时与张无忌行走到凤阳府,赤地千里,两小险些被人当猪羊煮来吃了,神色也是一暗。

      朱九真缓缓道:“无忌,我知要你做这教主,你一定好一阵子不快活,但是男儿在世,为人做事不可只图快活。你今年才二十一岁,一个人年轻时便不存建功立业之念,也要做几件不虚此生的大事,为国为民,为心为己,那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你向来心肠最软,看不得人受苦,这些明教中人邪魔歪道,那你不如就借机约束他们,整率义军,命他们不得烧杀掳掠,善待百姓,齐心抗元,也算为中原百姓做了件好事。岂可因一己之快,而只想着一走了之?”

      她话声并不甚响,落在张无忌耳中,却如轰轰雷震,心神俱颤。他幼居荒岛,谢逊等三人自不会向他提甚么家国之念,武当山上,张三丰及武当诸侠怜惜他受寒毒折磨,时日无多,除督促他勤练武当九阳功、关心饮食寒热外,人事道理实不曾教他多少,胡青牛更不会教他这些,此时听到这几句话,热血上涌,胸中豪情与惭愧交织,想道:“岂可因一己之快,而只想着一走了之?岂可因一己之快,而只想着一走了之!是啊,‘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我夫妇肯回护明教,还不是因这些都是一心抗元、慷慨义烈的好男儿?”当下恭恭敬敬地道:“真姊教训得是,无忌谨领教诲。”然而要他立即应承做了这个教主,却又难以出口。

      朱九真微微一笑,道:“教主是不妨做一做的,这怎么做、做多久,就大有门道了。这事你我商量是不够的,还要同外公、杨左使、韦蝠王他们好好计议计议。”杨不悔好奇道:“计议甚么?”朱九真黛眉微扬,说出一番道理来。

      十日之后,光明顶上燃起熊熊火堆,祈愿明尊圣火庇护。明教、天鹰教各路人马伤势多已痊愈,旗归旗,坛归坛,五行旗按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号站定,巨木旗掌旗使闻苍松、厚土旗掌旗使颜垣、烈火旗掌旗使辛然、锐金旗新任掌旗使吴劲草、洪水旗掌旗使唐洋站在首位;天地风雷四门以杨逍为首,按乾、坤、巽、震方位分列;天鹰教以殷天正为首,天微、紫微、天市三堂,神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坛列于西首宾位,韦一笑、五散人等在圣火旁卫护,旌旗猎猎,场中人人振奋,整肃无声。张无忌身着白袍,袍角绣以红色火焰,立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之上,朗声道:“小子张无忌,蒙众位前辈垂爱,各路英雄豪杰不弃,忝代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

      他说到此处,场下欢声雷动,人人喜动颜色,有亲朋在光明顶一役中死难者更热泪盈眶,暗想偌大一个明教,这些年来四分五裂,自相攻伐,其势如江河日下,竟沦落到险些给人踏破总坛、灭却圣火、杀戮殆尽,弟兄们纵死,有何脸面去见历代教主与列祖列宗?这段时日以来,各人心中都隐然已将张无忌视为教主,今日教中大事既定,中兴之象大显,实乃明尊庇佑,大业有望,当即在各旗各坛首脑率领下,纷纷拜倒。

      张无忌一字一句以丹田之气吐出,重申明教教规与阳顶天遗命,强调行善去恶、众相亲爱,今后当以驱除胡虏、持正除奸为要,群豪轰然应是。他言毕教规,说道:“常言曰‘无规不成圆,无矩不成方’,本教教规森严,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今日重整人马,规矩须不可废。诸位兄弟护教有功,本教不令功臣寒心,但本教遭此大难,多位首脑人物难辞其咎,因私内斗、护教不力者,也该明正罪责,以警众人。”

      殷天正排众而出,大声道:“属下当年出走总坛,另立天鹰教,多年来和本教兄弟争斗不休,犯了不得自相残杀的教规,又误抗元大业,其罪非轻。今日甘愿领罚,但请教主发落,天鹰诸人哪个敢有怨言,便是跟我殷某人过不去。”殷野王紧随其父,躬身道:“属下奉命救援总坛,却坐观本教兄弟遭峨嵋等派屠戮,后又与五行旗私斗,大违教规,听候教主处置,不敢有违。”杨逍、韦一笑、五散人等各自出列,自承己过,愿领责罚。他几个因比拼内力,被成昆趁隙而入,累得明教空有一众高手而无人可战,几致覆灭,人人深悔不迭,当众认责也是全出真心,绝无勉强。

      张无忌说道:“本教大业未成,此正用人之际,且此前号令不明,法纪不严,诸位纵然有过,依理罪减一等。今后严守教规,并力同心,不可懈怠。”随即吩咐,光明左使杨逍失于护教之责,革除左使一职,令暂代其职,待有功再行复用;紫衫龙王面临本教存续大难,徘徊不前,见危不救,且戮杀本教教众,就此开革出教,不复法王名号;白眉鹰王虽有前过,念其孤身力斗六大派强敌,天鹰上下至死护教,功过相抵,命其整顿天鹰教众,另立一旗为天鹰旗,殷野王、李天垣等仍任旗中要职;青翼蝠王亦因内斗失责而去职,念重创成昆有功,留其法王名号,戴罪立功;金毛狮王滥杀无辜,多造血仇,此次外敌大举来袭,与其前行不无干系,念事出有因,暂去法王名号,待众兄弟前去冰火岛将其迎回,再行追责。

      五散人除冷谦外,皆领处罚,独周颠受罚最重。周颠伸了伸舌头,道:“杨左使、韦蝠王,咱们一起打架,一起挨罚,倒也不寂寞。可惜往后这架是没得打啦!”杨逍笑道:“不敢,周兄嘴上功夫了得,今后较量,杨某恐要甘拜下风。”张无忌忙道:“切磋较艺,那也不违教规,吵架斗口纵然不禁,皆须适可而止,不得伤了和气。”众人一起躬身领命。

      本次拒敌护教,五行旗居功甚伟,张无忌亲加褒奖,五名掌旗使号为青使、黄使、赤使、白使、黑使,排名与五散人平齐,五名掌旗副使亦加拔擢,大小头目,逐级论功,厚恤战死教众,对作战勇猛、力战不辍者多加重赏,怯战不前、临敌而畏者,亦按教规处置。群豪见这位青年教主发号施令,赏罚分明,纵外公、义父、舅父等尊亲,亦无半点徇私,法度森严,无不凛然生畏。

      殷野王、说不得等人知张无忌秉性宽和,这明功过、立法度、聚人心的法子虽与几位明教首脑事先商量过,却绝非他的手笔,且夺谢逊法王名号,明示其非,只怕天底下也唯有一人,能劝得动张无忌下此严令。几个人相视一眼,均想:“咱们有这么一号精明厉害的教主夫人,真不知是福是祸。唉,张教主对这位夫人言听计从,不下于当年阳教主,只盼他二人琴瑟相谐,莫要夫妇失和,酿出祸事。”

      韦一笑心知朱九真聪明有余,论心思之狠辣深沉,仍与自己这帮大魔头相距不可以道里计,夫妇二人皆慈柔太过,日后恐麻烦不浅。所幸他二人年纪尚轻,待世事历久,今日之忧料必便不足为患。

      他这么一动念,不由得向朱九真望去,她病势未痊,在一块背风的巨岩下倚杖而立,白衫微动,犹有弱不胜衣之态。忽见她两道明亮的眼光朝自己转了过来,远远地道:“蝠王请暂留尊步,我有一事相求。”

      韦一笑道:“张夫人但有所命,吩咐属下一声便是,何必用这个‘求’字?”以他轻功,一二十丈可瞬息一掠而至,他却不使身法,只快步走来,垂手肃立倾听。

      朱九真原道自己给张无忌出主意,要他当众赏功罚过,收揽人心,会在杨逍等武林大豪处碰个软钉子,谁料竟是一拍即合,对面还赞此举妙极,不由想道:“看来还是我小瞧他们了,又或者我小瞧了这个教主的威权之重。”自张无忌松口应允暂摄教主,光明顶上人人待他夫妇极尽恭谨,殷天正、殷野王等至亲长辈亦无例外,韦一笑当初一路携她上光明顶,言笑不禁,如今他恭恭敬敬侍立在侧,再无半分嬉笑之态。

      朱九真道:“不是我跟蝠王客气,只因此事甚是唐突,盼请谅解。”深深一揖,续道:“我慕蝠王轻功神技,愿拜入门墙,不知可否收录?”韦一笑大吃一惊,忙道:“这如何敢当!属下这点子艺业……”朱九真道:“韦蝠王不必过谦,阁下轻功并世无双,莫非瞧不上九真资质浅陋,不屑传功授业?”注目于他,嘴角似笑非笑。

      韦一笑遇上她清清淡淡的眼神,心中忽如明镜,苦笑道:“夫人容禀:非我饰词推托,一来韦某功夫,全出阴柔一路,夫人与教主的内力却以阳和为基,精奥远在韦某之上;二来家师在世时,曾言本门轻身功法虽佳,却也并非甚么登峰造极的绝艺,韦某占了天赋异禀的一点儿便宜,侥幸修到现下地步,师门中如韦某这般的,却再没有第二人了。”

      杨逍在旁听得明白,插口道:“韦兄,‘达者为师’,张夫人一心向韦兄讨教轻功,愿身入门墙,那是天大的喜事,何必推却?”张无忌也劝道:“内子亦不求能修到蝠王这般境界,她本性疏懒,习武不甚刻苦,能有蝠王这明师督促指点,再好不过。”韦一笑百般推脱不得,只好应了,却道:“虽然如此,先师谢世得早,属下斗胆代师收徒,做个授艺师兄,万万不敢做张夫人的师父。”张无忌喜道:“蝠王肯允,那好极了,本教中又添一喜事。”当下群豪一齐向韦一笑道贺,择取吉日,光明顶上开香堂、设香案,张无忌亲为主持,朱九真向韦一笑之师的灵位行拜师大礼,正式做了这一门的弟子。

      张无忌初任明教教主,自知见识才干,处处不足,大小事务均向杨逍等垂询,朱九真虽不欲过多插手,难免陪着烦恼几回。这日议定分派人手,赴中原各门各派申述释愆解仇、平息干戈的意愿,召集各地分散教众,传谕明教号令,整顿义军军纪,张无忌心道:“真姊说迎回人心为急,迎回义父为缓,而明教若想与各门派化敌为友,那便决不能让义父他老人家担任教主。但……但这几日下来,教中大事小事,我实无决断之才,这个教主的确是既不想当,又不会当。”心头茫然一片,不知除了谢逊之外,尚有谁人可接下自己肩头这副挑不动的重担,如朱九真所说功成身退,功成在何时?身退又要等到何时?

      朱九真挂念着朱长龄夫妇,数度遣人探望,回报说老爷夫人均不在庄内,连同武烈、武青婴父女,一并影踪不见。她心下生疑:“爹爹妈妈中了千蛛万毒手,便算觅地调养,寻访名医,决不至庄内上上下下,无一人知晓他们的去处。难道是给一心找屠龙刀的黛绮丝抓走了?”

      她不知自己猜的已和真相十分接近,原书金花婆婆从武烈父女处获悉谢逊所在,即将二人掳回灵蛇岛囚禁,后来她出海寻觅冰火岛,武烈父女杀了看守之人,逃回中原,而今朱长龄未死,自给金花婆婆一同掳去。

      朱九真思忖半晌,暗恨殷离这小鬼头说话只说一半,自己偏又在那时给韦一笑这位便宜师兄带走,来不及仔细盘问于她。请来殷野王相询,也只知天鹰教押送殷离的人马给一个身手诡捷无伦的老婆子袭击,二人旋即失踪,再也打听不到下落。殷野王恨恨地道:“这死丫头尽给家门招祸,竟动到教主岳丈岳母头上,早该一剑了结了她。”

      朱九真心道:“父不慈,女不孝,你这爹当得也不像样子,不怪你女儿叛逆。”念他是无忌长辈,这话咽下了没说。晚上回到房中,与丈夫商量要去灵蛇岛找寻父母一事,张无忌大惊,忙道:“使不得!自从你怀了这个孩子,已经劳神太过,如今身子尚未大好,怎能万里跋涉去和金花婆婆硬拼?”

      朱九真道:“谁说要硬拼,我智取也不行么?”张无忌双手乱摇,只道:“不可!万万不可!”朱九真嘴上虽硬,自觉底气不足,紫衫龙王何等老辣人物,平日要设局对付也是不易,何况要到她的老巢去寻人救人,又何况自己身怀有孕?左思右想,苦无万全之策,忽见小昭捧着面盆侍立在侧,心中一动,说道:“小昭,你可还有家人?我听无忌说,你是给杨左使他们救上光明顶收留的,不是卖身的丫头,不必一直做这侍奉人的贱役。”

      小昭盈盈一笑,道:“公子和夫人都待我好,我服侍你们很是快活,哪有甚么贱不贱役的了?”朱九真见她伶俐婉娈,拉她近前,取出一只羊脂玉梳给她梳头,这少女一头秀发垂下,黑得发蓝,后颈肌肤晶莹,和玉梳略无分别。朱九真轻轻为她理着鬓发,叹道:“话不是这样说,好好一个女孩儿家,身边没个亲人,终究不妥。你虽没了父母,族中总有叔伯长辈,我和无忌派人送你回老家,过几年等你长大,我们再送一副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岂不是好?”不待她说完,张无忌已连声赞好。

      小昭低头不语,过了良久,两颗大大的眼泪倏尔落在盆水之中,哭道:“公子、夫人,你们不要小昭了,是不是?”朱九真柔声道:“怎会不要你?只是……”小昭扑在她怀中,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道:“我没……没叔伯,也没老家。公子救过我的性命,夫人又帮我砍开手足上的铐镣,待我恩重如山,我……我不要离开你们。”

      张无忌心想她孤苦无依,又受杨左使父女苛待,因而对己夫妇特别依恋。小昭又道:“我不要嫁人,我要做服侍公子和夫人一辈子的小丫头,这是真心实意,绝无虚言。”朱九真笑道:“做一辈子的小丫头,那有什么好?”

      张无忌微笑不语,心道我当初在红梅山庄养伤,你虽不以小厮相待,可若是当真叫我做你的小厮,服侍你一辈子,我也是肯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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