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不记年》陇***飞

3、夜来幽梦忽还乡

　　当晚，我们住了一家颇为豪奢的客栈。与前几日一样，季姑娘要了一间二等房。两个女孩子同住一间并没什么。伙计略提了一嘴，说今天在客栈里住下的江湖人有些多，还有个门派的掌门也来了，身后跟着三个弟子以及一大帮子小喽啰，前呼后拥。人人华服骏马，好不威风。
　　季姑娘并没有多余的心情打听，吃毕晚饭，练了会内功，便睡下了。我听得她呼吸声匀称了，才悄悄坐直了身子，运功打坐。娘只教了我一些粗浅的防身功夫，到了昆仑山，爹才教了我内功心法。我不想落下太多，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我感觉得到月色如霜，从窗棂透进，与蝴蝶谷别无两样。我听得到蟋蟀声鸣，银翅拍响金风，极熟悉，仿佛是幼时从我手中逃脱的那一只。夜风徐来，我仿佛看到那一天，我娘跪在灭绝面前，坚定地摇头……
　　“不要！不要杀我娘！”噩梦，像蛇一样缠住我。我猛然坐起，捂着胸，大口大口地喘息。
　　原来，是个梦啊。
　　季姑娘惊醒了，忙走来轻抚我的背：“四娘，怎么了？”
　　“别叫我四娘！”我突然暴怒，用力推开她：“我不要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关心！”
　　话已出口，我便后悔了，为什么要把对灭绝的愤恨发泄到无辜人的身上。季姑娘应该很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对不起，季姐姐。”过了好久，我才低声说，背对着她，“我又做噩梦了。”
　　“你梦到什么了？”我听见她问。
　　“又梦到……梦到我娘被打死的那一天……”
　　一只手温柔地拍在我背上，还有季姑娘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带着迟疑：“你娘，是被人打死的吗？”
　　“是被她师父打死的。”我转过头，“看”她：“她与你一样，都是……名门正派弟子。可是我爹，为正道所不容。我娘的师父，逼着她去杀我爹，我娘不肯，她师父就是……就一掌打到她头顶，打死了她……”
　　说道伤心处，我又呜咽起来：“我爹不是坏人。”
　　“你爹……不知道你吗？”
　　我摇头：“他不知道我娘生了我……我怨恨过他……他要是多关心下这事，我娘也不会孤零零地死……他也后悔我知道……”
　　可是她已经出事了，她已经死了，我和爹再也见不到她了……伤心无益，我低声说：“姐姐，咱们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温柔的手一直轻抚我的头发，就像我生病时，娘陪伴着我一样。
　　许久，季姑娘刚低低地说了一个“好”，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满是惊讶。我听着声音不对，忙问：“怎么了？”
　　“剑，我的剑。”季姑娘颤抖着说，“在房间里。”
　　心念一转，我就明白了。定是那男人半夜悄悄潜入我们房间，“送”剑归原主，以示威胁。
　　“他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季姑娘满是惊诧，“我们竟然毫无察觉！”
　　我更是发慌。白天是我偷袭的他，万一他一剑戳死我怎么办？
　　“姐姐我们走吧……”
　　“不行。”她否定我的提议，“现在半夜时分，他又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们贸然离开，反而会暴露自己。不如就待在客栈。今儿在客栈里的江湖人也多，若有意外，呼喊求救便是。”
　　这主意不错。我刚点头，窗外便传来一声隐约的惨呼。
　　“你……竟敢……啊……”
　　要不要这么凑巧？
　　声音是从东边不远处发出的！我正想推开窗看个热闹……不是探个究竟，季姑娘一把拉住我：“四娘，你待在这别动，我出去看看。”说着，硬把我塞回床上，抄起剑，翻身离开。
　　我假装点头答应，乖乖地缩在被褥里。等她脚步声刚一消失，我翻身坐起，掀窗窜出，两三步攀到屋顶，留神听着四方响动。动作行云流水，要多快有多快。
　　我估摸着，出事的地方，距离我的客房，大约有五十步远。从发出惨叫到现在，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听到了两串脚步声，从同样的起点，一串向南，一串向东北。俱是绝顶轻功好手，不知道现在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客栈开始喧闹起来，烛光次第点亮，我正在思忖，要不要去帮帮季姑娘，衣领突然一紧。还没待我有所反应，身体被迫一阵翻腾，竟是被人揪住领子，扔回到了客房的床上。
　　“谁？”我刚问出一个字，脖子便被一只手掐住。在那一刻，手的主人距离我只有两尺不到。
　　“人小，胆子不小。”
　　是那个臭男人！
　　我故作镇静：“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做声，脖子上的压力渐渐增大，我的呼吸变得困难。那力道，减一分则有活路，多一分则送命。我紧张地思考，他要命？要钱？还是想要季姐姐姐？他真要掐死了我，我爹岂不是更孤单……我鼓着勇气开口：“你……你要是动了我一根寒毛，季姐姐一定恨死你。”
　　果然，他的手一顿，旋即松开，以蚂蚁爬的速度。我连忙大口呼吸，生怕下一秒他又改了主意。
　　他开口了，淡淡地口吻：“你到底是谁？”
　　显然，他知道了我并不是昆仑派的弟子。季姐姐在捡到我时，我满脸都是泥，脏兮兮的。在医馆里，大夫的妻子为我擦了脸，才在眼睛蒙了一圈布。那时我虽然浑身难受，还是请她为我换了一身白衣。而后我趁季姐姐不注意，咬破手指在衣领内侧画了火焰图案。万一，我有个意外，也留个明教的标志，日后方便爹给我收敛尸骨。
　　难道他是明教的对头？我暗骂他不要脸，偷看我的衣领，正想着用什么话搪塞过去，客栈门突然推开了。
　　是季姑娘回来了。她气喘吁吁地关上门，急匆匆对坐在床头的我道。
　　“四娘，有人死在东边的树下。我看过了，竟然是你们昆仑派的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