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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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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姑娘带我去看了大夫。那些庸医只能治了我的风寒,对我的眼睛束手无策。如果无忌哥哥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反倒安慰季姑娘:“没关系,师门有秘药,一定有办法的。”天底下能救我的只有老爹了,别说眼睛,就算要换一双眼珠子他都有办法。
不知道老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她问我:“不知道四娘尊师是哪位前辈?白鹿子前辈,还是游龙子前辈?”
这两个脓包不是死了好久么,也配做我师父?我本想说何太冲或者班淑娴,一想到这两人道貌岸然的丑恶嘴脸,我就想吐。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季姑娘又摸摸我的额头,还为我倒了一杯热茶水。那种体贴入微,让我想起了我娘,突然很想哭。
我低下头,掩饰酸涩的鼻头。我说:“不是,我……我想说,我师父是……玉虚子。”
何太冲的师兄玉虚子久居昆仑,深居简出,外人等闲见不得他的面。我听说,他的功夫其实比何太冲高,人品也比他好,在门派里颇得人望。当年白鹿子其实意属玉虚子做掌门的,只是突然身死,没留下只言片语,所以才让何太冲钻了空子。玉虚子这位“前太子”地位尴尬,所以经常闭关修炼不见人。我又听说,其实班淑娴喜欢的是玉虚子,只是玉虚子不太搭理她,所以才奋而支持何太冲。
这些,都是我从风字门门主穆雷穆叔叔那里“听说的”。坐忘峰山风寥寥,人烟稀少,可玩的东西实在不多,听听昆仑派或者朱武连环庄的八卦,就是日常消遣了。
“原来是玉虚师兄。”
“姐姐见过我师父?”我有些慌,故作镇定地问。
“没有见过。玉虚师兄人品高洁,行事光明,家师多有称赞,我们也只是耳闻。”
原来如此,我松了一口气。啊呸,你个峨嵋派的小弟子,还敢称昆仑派掌门的师兄是师兄?班淑娴鼻子不给气歪!
咦,若是把这美貌的峨嵋派弟子设计给何太冲做小妾,灭绝恐怕是要被气死吧。我差点欢喜地叫出声来。好!等到了昆仑山脚下,我再找到天字门的做这事。
“四娘有心事?”季姑娘问。
我忙摇头否认:“没呢。就是觉得奇怪,这一路上的江湖人太多了,仿佛各个门派都把弟子派出来找东西似的。”
季姑娘了然一笑:“四娘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难道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穆叔叔太失职了,怎么没打听到?
“他们都是找屠龙刀的。”
我一口水差点喷到季姑娘脸上。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命,还止不住他们寻找屠龙刀的热情?怪不得我没听说,在明教看来,根本不算事。
不过,我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姐姐,”我压低嗓门,“你发现没,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有好几天了。”
很罕见的,季姑娘迟疑了一下:“没有呢,我……我没发现。”
怎么可能!我这个瞎子都听见了。那人功夫极高,走路几乎足不沾尘,也听不见呼吸声。我留意到他,是每次打尖住店时,从我左侧方向传来衣袖拂动桌面的声音,在喧闹的客栈茶肆里,不知为何,突兀得如九天惊雷。
“真的有啊。”我故意喃喃自语,“他个子应当有些高,年纪约有个三十来岁,是个男的。姐姐你认识他吗?”
季姑娘一把抓住我。她的手心微凉,有些汗意。
“四娘,”她低声说,“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咱们暂时避开比较好。”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江湖人怎么能逃避?我义正言辞地一拍桌子,说:“姐姐,我听你的。”
是咯,我还不是江湖人呢,干嘛急着出头?
我们继续上路。驴车太慢,季姑娘决定让我和她同乘一匹马,也方便保护我。
季姑娘对我真的挺好。一路上她还一直在打听哪里有好大夫,能不能治好我的眼睛。现在,这双眼不仅不能看东西,稍微有点光打在脸上,还疼得难受,只好用宽布条遮住。她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说实话,我还有些感动。
“四娘,前面有个茶棚,要不要休息……”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我侧耳一听,一路上都跟着我们的那人已经坐在茶棚里,整暇以待。如一块磁石,甩不掉也扔不走。
“姐姐,不如这样?”我在季姑娘耳边低语几句,她思忖片刻,道:“这样阴谋诡计,怕是不好。”
名门正派就这点讨厌,什么都是要光明正大,没见着何太冲班淑娴光明正大多少,养出来的弟子都是鬼祟小人。我劝她:“姐姐,你怕也不想天天被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跟着吧?”
她踌躇不语。
“何况,我们也不是要他的性命,只是给点教训。”至于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会不会把仇恨算在峨眉派头上,可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季姑娘想了想,道:“也罢,我也应当与他说清楚的。”
这话便是答应了?我当即翻身下马,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听着马蹄声得得地调转头,往我们来时路上折返,我才慢慢往那桌走去,站定在男人面前,许久没有开口。
他没有做声也没理我,听他的举动,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不错,有我爹十分之一的气度。
周围没多少人,我也没急着开口。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半刻钟后,东边小树林见。”
他举茶壶的手顿了顿,中断一刹那后,茶杯里的斟水声继续汩汩响着。我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去。
饵已撒下,等鱼上钩。
我攀上一棵小树,静静等待。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季姑娘就在我不远地地方。我想,她应当很紧张,因为她一直在原地走动。半刻后,另一串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遥遥地踱了过来。
“姑娘寻我有事?”
男人的声音颇为悦耳,低沉如昆仑派上的风。我在心里暗骂他不要脸。明明是你一直跟着我们,说得好像是季姑娘要怎么你了。
“晚辈与前辈素不相识,不知为何前辈数日一直跟着晚辈?”
前辈?这话挺有深意。
男人慢悠悠地开口:“这路,我也可走。”
答得真是妙哎,我可以想象季姑娘脸上的神色一定很精彩。
“你我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季姑娘显然没遇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羞愤之下说出的话也没了讲究。我凝神留意下面的动静,听那男人道:“姑娘这是在警告在下?”
“哐当”一声,季姑娘已经拔出长剑,喝道:“我知道我武功不如你,但是我们峨眉派可不是好惹的。”
我突然觉着,这才是名门正派弟子应有的模样。面对强敌,虽然心中惧怕,仍是不输风骨。男人笑出声,道:“姑娘,武功若是分了门派,便落了下乘。不如跟了我去,让你见识武学中别有天地。”
我差点从树杈上滚下来。这哪来的登徒子,说话都那么轻佻,季姑娘快些杀了他,免得祸害江湖。
季姑娘果然挺剑便刺,去势如风如电。我以为这一剑必定让男人受点教训,哪只我只听见轻轻一个闪步,便知不妙。那人却是不慌不忙,极是从容地避开。
这人武功奇高,季姑娘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季姑娘倒吸一口冷气,又是接连出手。我听得出这是峨眉派精妙的剑法金顶九式,我曾见我娘演示过。在昆仑山上,我反复思量,模拟了几个动作。季姑娘的出招与我娘一样,不过速度稍慢。
这样怎么行?
季姑娘步步紧逼,男人只是闪避,忽然间夺下了她手中的剑。季姑娘大急,想要抢回,他却是与方才一样,险险避开却不出手,如猫捉老鼠一般可恶。正当他转面向我,我突然一扬手,一把细不可见的尘土直冲他的脸撒去。男人根本没料到还有我这个偷袭的,只来得及偏头躲开。我趁机出手,一脚踢到他后脑勺。听得一阵烟尘声起,知道这位登徒子大人已经扑倒在地,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姐姐,杀了他吧。”
我得意地邀功,换来地却是季姑娘批评:“四娘,你怎能出手偷袭他?”
“偷袭有什么不好?难道就由着他这般戏弄吗?”我反驳。
季姑娘犹豫地叹一口气,拉着我的手急急转身上马:“算了,咱们走吧。他应当得了教训了。”
哎哎,季姑娘你的剑呢?我遗憾地放弃了在男人身上戳两剑的想法,与她一道打马前行。
一路上,季姑娘不住地劝诫我,要光明正大,要刚直不阿,我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过,我没打算出声反驳,乖巧地做个倾听者。毕竟,这么悦耳好听的声音,我已经两年多没听到了,自从我娘被灭绝臭尼姑打死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