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57、家中客人门中主

　　沈微白帮陌路客人系好头发，带着陌路客人来了桌前。

　　还好，虽然陌路客人的手拿不住缎带，但至少拿的住勺子。很久没有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这一路逃亡，四处奔波，劳累过度，陌路客人已经是不行了。他拿着勺子就狼吞虎咽，看上去一点吃相都没有。

　　饭过半饱，陌路客人才稍微慢下来，只不过自己这一慢，就想到了自己这吃相不太雅观。他瞥了一眼沈微白，见他吃相极为优雅，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不像是个小家小户的人。沈微白见陌路客人在看他，放下碗筷问道：“公子最近可有去处？”

　　陌路客人急忙收回视线，想到了沈微白提出的问题后有一丝落寞，小声道：“暂无。”

　　沈微白道：“抱歉，我多问了。”

　　其实这事就算不问大家也心知肚明，倘若陌路客人有去处，也就不会沦落在外，而且在之后的一些时间里，陌路客人或许也很难找到去处。

　　许是为了缓解气氛，沈微白笑道：“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先暂住此地，只不过我这寒舍只怕委屈了公子。”

　　陌路客人放下碗筷道：“多谢公子，待我找到去处，定会离开。”

　　沈微白将菜盘推向陌路客人面前，道：“那公子以前是做什么的？”

　　陌路客人回道：“教书先生。”

　　沈微白好似惊讶一般，道：“没想到是教书先生，看来我是不能公子之称了。”

　　陌路客人笑笑道：“公子先生都没问题，这也已是过去了。”

　　沈微白点头道：“先生看起来年龄尚浅，没想到也是个教书育人之人。”

　　陌路客人道：“年方四六，只是面相看起来似小。”

　　沈微白点头感叹道：“二十四岁，也是大好时光，需且行且珍惜。”

　　陌路客人不由得一笑，暗道这沈微白看起来也不小，但也不老，怎么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感觉呢？陌路客人道：“沈公子说笑了，沈公子也是大好年华。”

　　沈微白摇头笑道：“大好年华什么的就算了，我也是三十五的人，早就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陌路客人微征道：“沈公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三十五的人。”

　　沈微白低声一笑道：“我们这算互相吹捧吗？”

　　陌路客人思量片刻道：“算吧。”

　　语毕，两人皆是一笑。或许都是男人，这话题也聊的通，很快也就熟悉了。没过多久，陌路客人本着不能吃白食所以打算帮忙去洗碗，而无奈他手上包扎着布包，不方便，最后还是沈微白去洗了碗。

　　沈微白也是个挺会顾人的人，见到了陌路客人不愿吃白食，明了陌路客人的心思，便道：“我等会儿要去集市上贩卖，你身体如何？可以帮着我拿东西吗？”

　　陌路客人点头道：“我没问题，我身体很好。”

　　陌路客人想着终于可以做点事，心里也好受些。

　　半晌，沈微白不知道从那间小房子里抱了许多斗笠出来，扎成一团道：“我也是个生意人，专门卖斗笠的。”陌路客人帮着抱了许多斗笠，道：“这斗笠看上去很不错。”

　　这一说，沈微白倒是有点得意，笑道：“当然不错，这是我自己做的。”

　　陌路客人微微一惊，倒是没想到沈微白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做这些东西，不由得感叹道：“沈公子真是心灵手巧。”

　　沈微白笑道：“多谢先生夸奖。”

　　两个人抱着斗笠放在了前门大院的板车上，陌路客人问道：“过年时节，斗笠能卖的出去？”

　　沈微白驾驶着板车出了门，对坐在板车上的陌路客人道：“当然卖的掉，此地北方，处于千山雪峰与人界的边界。这里几乎常年下雪，就算不下雪也下点儿冰雹什么的，自然大家都会买斗笠遮雪，雨伞这种东西估摸着是南方买的多吧。”

　　此地为雪城国，顾名思义，就是北方常年下雪的国家，边界是最北边儿的千山雪峰，而那边就是雪妖之地，不可越界。若是雪城国并不出名，但如果一旦提起四大首国中的逾轮国，大家或许就很熟悉了。

　　逾轮国靠近北方，雪城国也在北方。只不过雪城国是小国家，不怎么出名，也没有太多人在意。自然，不会有很多人知晓这里雨伞行不通，而斗笠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

　　陌路客人笑笑道：“嗯，我知道，我来自南方，来雪城国教书的。”

　　沈微白问道：“南方？那个国家的人？”

　　陌路客人沉吟片刻，道：“沈公子知道南洲国吗？”

　　沈微白点头道：“知道，离苏秋国不远是吧？”

　　陌路客人点头道：“是，我来自南洲国帝都南邱。”

　　沈微白点头道：“书中曾有记载，南洲国在新世界之前是一片乱葬岗，当时南邱那里还是主城，名为‘南丘’，意为坟墓之地。”

　　陌路客人点头道：“是，也是因为新世界后的皇帝陛下思量‘南丘’为坟墓之地的寓意不好，所以改名为‘南邱’，寓意南方崛起之地。”

　　沈微白道：“好意头。”

　　两人聊着聊着，便到了集市中心，沈微白找到了他的摊位把斗笠如数挂在两边，陌路客人也帮忙放着，从板车上搬下两张板凳。两个人也算忙活了半天才坐下休息。

　　陌路客人看着这人来人往都没有人来问一下，也不知道这斗笠能不能卖的出去？须臾，陌路客人道：“过年时节，很多人应该都在家里团聚，出来买东西的不会有了吧？”

　　沈微白摇头道：“有的，尤其是这大过年的，人更多。”

　　陌路客人点头道：“这么说也没错，但我见来的路上有很多贩卖斗笠的小贩，这又怎么保证客人就会买我们的斗笠？”

　　沈微白一笑道：“先生你想想，这过年的东西，是不是都要涨价？”

　　陌路客人点头道：“是。”

　　沈微白点头道：“这就对了，他们涨价，我就不涨，而到我这里买的人就会多一些。而等到他们其实商贩减价时，我已经卖了，别人也买了，自然就不需要其实商贩的了。我不仅卖出了斗笠，还会赢得一个价格实惠的名头，这样一来大家也就记得了我，下一次，也会来我这里买的。”

　　陌路客人点头笑道：“果然是生意人，很有头脑。”

　　只不过，这并不赚钱。但沈微白看上并不是差钱的人，他似乎也不在意这点儿小钱，

　　沈微白摆手笑道：“先生过奖了。”

　　两个人在雪中等待了一会儿，聊天聊地，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客人。这位客人是一位妇女，她走到摊铺前念叨：“哎呀，这几天大雪，我家的斗笠破的不能再破了，得要换一个才好。小沈啊，你这个怎么卖啊？”

　　沈微白起身道：“陈姨，这斗笠因为加了轻纱，可能要贵一些。”

　　陈姨笑道：“哎呀，这点钱我还是付的起的，贵就贵点。”

　　沈微白点头道：“好，这斗笠要七文钱。”

　　陈姨好似一惊，道：“小沈啊，你确定吗？不要是因为陈姨就减价啊！陈姨说了，这点钱陈姨付的起！”

　　沈微白摇头笑道：“陈姨，这斗笠当真是七文钱。”

　　陈姨微蹙眉道：“小沈啊，人家隔壁买一个简单地斗笠要一两，这大过年的谁家东西不涨价？你也涨涨价，就这样不划算啊。”

　　沈微白道：“陈姨，我这不涨价，若你诚心照顾我，可以帮我多多宣传，让更多人来买就好了。”

　　陈姨点头道：“可以啊，只是看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怎么也要吃好住好才对，别亏待了自己啊！”

　　沈微白点头道：“好的，陈姨。”

　　陈姨正想点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陌路客人，似乎有一些惊讶道：“哎呀小沈啊，那坐着的是你谁啊？”

　　陌路客人微征，连忙端正坐好。沈微白转过头看了陌路客人一眼，回头笑道：“是我家的客人。”

　　陈姨笑道“真是好不容易啊，终于家里来了客人，小沈可得好好招待啊！”

　　沈微白点头道：“自是应该”

　　陈姨拿着一个有轻纱的斗笠交了钱离开，这里大多斗笠是用竹子做的，很多颜色都是绿色或者青绿色，带有一点原生态的感觉。而轻纱一般就是简单的白色，估计是为了照顾很多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人，用白色，谁都会接受。

　　沈微白坐回来，抛起手中的七文钱笑道：“先生怎么看？”

　　陌路客人道：“或许你会是卖斗笠的赢家。”

　　沈微白稍显得意地坐回来笑道：“如果今天能把斗笠卖出去一半的话，我就可以去集市买些新鲜的牛肉，毕竟这大过年的不吃点好的也说不过去。嗯嗯，还该买点蔬菜，黄花菜怎么样？先生吃得惯吗？”

　　“啊？什么？”

　　陌路客人没在状态，他方才一直瞧着沈微白念着该买什么，完全没注意沈微白在说什么。虽然脑子极速快转，却任是想不到，陌路客人尴尬一笑道：“沈公子……方才说什么？”

　　沈微白只微微挑眉道：“雪城国中最出名的蔬菜就是黄花菜，种子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在北方种植。我问先生吃不吃得惯？额……意思是说先生会不会喜欢吃这种蔬菜？”

　　陌路客人沉吟片刻，问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道：“这个……，什么是黄花菜？”

　　沈微白倒是没想到陌路客人会这样问，不解道：“黄花菜可是南方特有的蔬菜，先生不知道？”

　　陌路客人想了想，还是道：“我……不知道，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也没吃过吧。”

　　沈微白轻咳笑道：“这世上蔬菜多的是，也不是每一个都必须吃得到的。这黄花菜就是一种蔬菜或草本植物，吃了对身体健康。”

　　陌路客人点头道：“是吗，这对身体好的自然多吃些。”

　　沈微白满意点头道：“是啊，我打算还去买点胡瓜，小白菜，还是该多买点肉好了，要不然鱼也可以……”

　　沈微白说着，陌路客人听着，暗道自己这样比以前教书的生活好太多了，不会担心贵府的压迫，也不在乎学生的成绩，就这样在大雪纷飞中坐着买斗笠也是一种惬意。

　　陌路客人眯了眯眼，或许是身体还没好，慢慢地就觉着乏了，往旁边的柱子上靠过去。虽然心里喊着不要睡，不要靠过去，但再也撑不住就睡了过去。等自己再醒来时，也是黄昏之时，斜阳照射，连白皑皑地雪地也铺上一层金黄色的淡光。

　　只看见了沈微白现在摊前在给一些前来买卖人挑选斗笠，陌路客人不好意思地赶紧坐直了身体，心想明明是来帮他看摊子的，结果自己倒是睡着了。

　　他微起身后才发现身上盖了一件白色的披风，这是沈微白的。陌路客人更加不好意思了，拿起披风等沈微白正想开口道歉时，沈微白发话了：“今天生意不错，看来可以去买好点儿的蔬菜了。”

　　陌路客人先是点头，后随即道：“抱歉沈公子，我……”

　　“无碍，我不在意。”

　　陌路客人还没说完沈微白就截了他的话，接过披风又道：“走吧，斗笠就放这里了，不会有人来偷的。”

　　沈微白不计较，陌路客人也不好多说他点头问道：“好，去哪儿？”

　　沈微白微一愣道：“去买菜啊。”

　　“好好。”陌路客人也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一定是睡太久了，脑子睡傻了。

　　两人去了买菜的地方，抱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算是过了一个新年，虽然彼此也不太熟，但相逢即是缘，当晚沈微白煮了一壶酒来喝，整个身体就温暖了起来。陌路客人倒是没喝多少，因为身上还有伤，只不过沈微白倒是喝的有点多。

　　沈微白倒上酒道：“过年时节谁家不团聚，先生以后要回南方吗？”

　　陌路客人沉吟片刻道：“南方吗？或许……不回了。”

　　说着，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谁‘砰砰砰’敲起了门。陌路客人倏地站起，浑身颤抖，他看向正门低声道：“有人……是，谁？”陌路客人说完便想着去找个地方藏匿一会儿，只不过沈微白反应过来将陌路客人安置在座位上去开了门。

　　大门外不是追杀陌路客人的点灯人，而是今日集市遇见的陈姨。

　　她手里带了几件年货送给沈微白，过年送礼已是习俗，沈微白不好拒绝便收了下来，让陈姨稍等片刻便去别屋拿了几个红包递给陈姨身边几个小孩子，那几个小孩子拿到了压岁钱高兴地在院子里撒欢脚丫奔跑。

　　陈姨故作恼怒说沈微白太客气了，而沈微白只是笑笑不答。须臾，多人说了几句过年好便离开。沈微白关了门坐会来，见陌路客人依旧紧张，道：“先生不用太紧张，这过年，想是没有人到处乱窜盘查。”

　　陌路客人微愣，暗道沈微白也明了他正在被人追杀。

　　沈微白将陈姨送来的年货打开，里面是几斤牛肉和豆乳，他将这些东西盘出来送盘子装好推在陌路客人桌前。陌路客人握紧了拳头，道：“沈公子既然知道我处境不明，或许还会带来危险，为何还要……”

　　“无所谓。”

　　沈微白一语截了陌路客人的话，一脸清闲道：“在世上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危险这种东西不来求不来，来了挡不了。”沈微白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对这些事早已习惯一样。陌路客人沉吟许久，低头道：“沈公子为何不担心，难道公子不怕死？”

　　沈微白道：“怕，但死又何妨，人总有一死。”

　　陌路客人怕死，他现在不仅怕死，而且他还很希望活下去，他的仇，还没报。两人无言喝了点酒，陌路客人些许微醉道：“沈公子，人固有一死，但我怕死。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才能活下去？”

　　沈微白微挑眉道：“除了变强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

　　陌路客人沉吟片刻道：“强者会杀人，会变得冷血无情。”

　　沈微白笑道：“强者会杀人也会救人，会变得冷血无情也会变得柔情似水。主要看这强者选择那一方面。”

　　陌路客人道：“这样，岂非没用。”

　　沈微白道：“力量是凶也是善，看先生怎么去利用它。”

　　陌路客人道：“这样的人，不讨喜。”

　　沈微白道：“但人若一死，连喜也讨不着了。”

　　陌路客人喝了下酒，道：“沈公子觉得，我若生活不易，怎么才能好好活着？”

　　沈微白道：“用另一种身份活着。”

　　另一种身份？

　　沈微白些许醉了，他道：“人活着很不容易了，不要勉强自身，也不要约束自身。既然这个身份活不下去，那就用另一种身份活下去的。”

　　陌路客人一征，道：“另一种身份？”

　　沈微白点头道：“只要活着，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只要活着，什么身份都可以。

　　没过多久，沈微白便醉了。

　　陌路客人拖着他去了床上，自己去生了些柴火，房屋就更暖和了。坐在柴火边用小木棍拨开尘土，把柴架在一起燃烧。他自然不是在玩火，而是在思量明天就要离开。

　　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其实，就之前不久，他与沈微白买菜时就看见了那些点灯人人不死心的在找他。他不想连累沈微白，而且他还有大仇未报！明天，他就必须要走！

　　陌路客人下定了决心，到了一早，陌路客人便出门离开。

　　只不过等自己没有走多远，便听见周边的人在谈聊沈微白家中有一客人。只不过吧，这人家家里来了客人也不需要理由，也不必多谈，只不过那些点灯人到处搜查他，每家每户挨个寻找，也惊动了其他住户。

　　“哎哎，你听说了吗？陈姨昨天回来说那沈家公子家居然来了客人，你说笑不笑人！”

　　“哎呀，真的？！我住在这儿也快十几年了就见他一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家人朋友来过，怎么这就来人了？”

　　“这谁知道，不是都传他是沈家贵府的大公子吗？听说是他家人不要他了，他就一个人来了这里，是不是这样的？”

　　“你怕是听错了，我明明听见的是那沈微白不喜欢家里的生活，自己跑出来的生活的！”

　　“鬼才信呢，放着家里好的不要，自己跑出来体验平民生活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沈好歹也是和我们住了邻居好几十年了，这么说好吗！”

　　“……”

　　旁边坐在大门口聊天的几人磕着瓜子喝着茶，可陌路客人却被他们说的话制止了脚步。

　　沈家公子？沈微白？大公子？贵府？

　　雪城国只有一个沈府，这无疑是在说，沈微白就是那个追杀他的贵府姓沈的大儿子原名沈佳灵！他的二弟是雪城国大将军，名沈青山。家中的大小姐是沈兴怜。

　　而这个沈兴怜，就是他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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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朋友看啊，但我还是好想写下去！(?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