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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问情倚靠石栏记(三) ...

  •   见过几次面,并没有多注意曼殊本人,对他的认识,就仅限于彼岸岭岭主这里。明灵也与世人无不同,对于这新上任的彼岸岭岭主,几乎一无所知,似乎就是在某一天,彼岸岭就换人了,简直莫名其妙。

      世人说,对一个人的熟知,是了解他的特点,而对曼殊一无所知,竟成了他的特点。

      越是一无所知,便更是引人关注。

      明灵想透过那赤红之瞳想看清曼殊,可终究是无法窥探半点儿,那眼神很是熟悉,却无法想起曾经在哪儿见过?又或者是谁?甚至那眼里的情绪也掩藏地极为巧妙,从里面只能感知一星半点儿的嘲讽之意。

      明灵脸色不好:“第一次见?岭主大人怕是第一次用你现在的身份见我,而且,还是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吧。”

      虽然找不出理由,又说不上来感觉,但明灵在体悟查人上极其明锐,他很是确定眼前这个人,怕不是第一次独自见过他。

      曼殊一笑:“星君这么看得起我?在你眼里当时不入眼的存在,竟在此刻也重视起来?”

      明灵蹙眉:“你是谁?!”

      曼殊没答,正色厉声:“够了,你问的够多了,我没耐心,明日把邪曲送过来。”

      明灵盯着曼殊许久,见曼殊根本不松口,他也无可奈何,叹道:“在来之前我就在想,该不该跟你提起把邪曲送过来的事,说实话,我私心重,本是不愿的,觉得他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他,欺负他,但是……”说到这里,他神色缓和,整个人温柔下来:“他最近一直发呆愣神,问他在想什么,他告诉我——他没什么可以想的。”

      曼殊蹙眉,神色同样缓和下来。

      明灵:“我明白,没有回忆的人,很少会在发呆愣神的时候,想着事情,因为他没有可以回忆的事,没有可想的。而且,他时常因为自己的身体而感到耻辱,你没听错,是耻辱,认为自己根本走不动,需要被人搀扶,走久了会很疼……”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他气急败坏,使劲儿捶自己的腿,他不跟我说,是不想再多给我添麻烦,但看他那样,我真的心疼。”明灵此刻眼里闪着泪光,松了一口气:“我骗他说他是失足掉落谭龙谷的,但我知道他不会信,他只是不追问我,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跑去谭龙谷,他什么都清楚,却不跟我多说。”

      曼殊:“所以呢?”

      明灵:“我的确私心重,但我是有认真为邪曲考虑,我不想送他回来是真,但看他这样空洞地活着,心疼也是真。或许就如你所言,我不该欺骗他,让他什么都忘记,我也很佩服你说会一直爱着他,陪在他身边,会等着他想起所有,甚至为他献出生命……”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在谭龙谷那次,为了救风铃,他本比曼殊要更快跳下去,可是曼殊却比他跳得更深,在他自己无法忍受火焰燃烧停止下降时,那红色的身影还在持续下降,无所畏惧,毫不顾及。

      在这一点,明灵是承认了。

      或许就是这样,明灵打消了对曼殊的忌惮和排斥,把风铃交到他手上,他放心。

      曼殊从他话里听出了别意,手指摩挲着,思量着——这意思是许可了?

      明灵:“我想他能好好的……你那么爱他,能护着他,守着他,当他是你的命,若是这样,的确比在我身边更妥当,更好。再者,把邪曲藏在天界不是个办法,帝君与我心知肚明,他没拆穿我,我也不能有恃无恐。我这边很多要事未做,出远门是没办法带着邪曲的,冥界我也不放心,想着来,还是还给你吧。”

      话语落下,曼殊唇角一勾:“星君大人果不其然,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

      “现在来说漂亮话,我觉得迟了。”明灵摇摇头:“就当我欠他的……”

      说完,他侧身离去,道:“九宫山墨江古鼎北闸开了,邪曲现在需要人时时守着,外面一时半会儿会很乱,别让他乱跑。”

      曼殊点头回应,倒是在今日对明灵另眼相看——看来,这人心里还是有风铃的,是有把风铃当挚友,只可惜心有杂念。

      ……

      天界。

      明灵刚回来,就见风铃醒过来,像是心有灵犀一样,风铃爬起来对着明灵伸手:“明灵,我手指疼,好疼。”他愁眉苦脸很是委屈,抓住明灵的手:“我手疼。”

      明灵回握:“怎么会疼?之前也没听你说手疼啊?”

      这刚回来就这一遭,已经把回来途中准备好的话忘记了,他捏着风铃的手指,轻柔按压式按摩:“方才是才睡醒吗?”风铃一脸茫然睡眼迷惺,点点了头,看着手指发呆。

      明灵瞥了他几眼,继续手上的动作,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铺垫想说的话,不时暗声叹息。

      风铃低着头说是在发呆,但并不是,在梦中他梦到了有人打他手掌,他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没想到有很多手伸出,想要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去很远的地方,不知怎么,他很是排斥,很是不愿,心急如焚下,忽然伸出一双手握住他手腕儿将他带离去了最温暖的树林。

      回过神来,看着明灵揉着自己的手指,梦魇而产生的恐惧竟在此刻消失殆尽,风铃心里一暖,眯眼一笑,他挪了挪身子靠在明灵身边,头靠上他肩膀。

      明灵身子微微一滞,片刻放松下来:“怎么?撒娇?”

      风铃:“你对我真好。”

      “……”明灵没回应,他揉着风铃的手指,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好的,我可没你想象中那般好。”

      风铃摇头:“你就是好啊。”

      明灵忍不住笑了:“风铃,我对你,也只是尽可能地帮助你,而有的人,是抛弃所以救助你,对你的好,我怕是赶不上。”

      风铃发觉不对,他起身:“有的人?”

      终于,明灵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铺垫这个话题,没想到风铃自己给了引子,让他顺杆爬了。明灵一笑:“我呢,你也知道,天界规矩繁多,报备严格,虽然我私下买通了监察天君,但还是没能瞒过帝君的眼睛,帝君是我的太子殿下,他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不能有持无恐,无底线坏了规矩。”

      话到这里,风铃便敏感起来,他反手抓住明灵的手,紧张问道:“你,你不要我了?”

      明灵微愣,他安抚着:“你想多了,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只是想着有个人,会比我更适合在你身边,他会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他可以对你有求必应,对你真心实意。”

      风铃没注意到这个人会怎么好,他关注点只在明灵要离开他了。记忆缺失空洞活着的人,很难与醒来第一面见到的人分离,后怕着往后能否再相见,后怕往后自己的生活。

      “不,不要……”

      风铃不愿,拉着明灵的手不放。

      明灵一时鼻子酸涩,想着风铃对他这种态度,或许也就只能在他失忆的时候存在了吧。

      “你放心,我会常去看你。”明灵把风铃的手轻轻拽下来,柔声道:“你别怕那个人,他会带着他,那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风铃还是摇头不愿。

      明灵见风铃如此固执,倒是为曼殊担心了,叹息念叨:“你这般离不开我,那个喜欢你的人,怕是要吃醋不开心了。”

      这句话,倒是让风铃捕抓到了字眼,他倏地抬头:“喜欢我的人?”

      明灵故作诧异:“啊,对啊,我忘了告诉你,那个人还在等你回家呢,他托我治好你的病,每天都派人来询问你的消息,可惜人又上不来这天界,天天都思念难耐,牵肠挂肚。只盼着你快点好起来,好接你回去。”

      风铃懵了——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风铃:“是我夫人吗?”

      “噗……”明灵笑了,良久缓和下来,插科打诨故意说:“也可以这么说。”

      夫人……

      风铃面上忽然绯红,耳朵也红了起来,眼神闪烁着,悻悻地把手松开,想到自己是有家室的人,自然就要与别人保持距离。

      明灵暗自一笑:“明天我送你去蓬莱仙岛的住处去,他会亲自来接你。”

      风铃胡思乱想着,问道:“我夫人,她是什么样的,好看吗?”

      好看?

      啧,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风铃会这么认为,但明灵见了曼殊就‘高低眼’视人,自然是看不出好看。

      “嗯……”明灵看似在遣词用句,其实是在想该怎么说:“他,穿着红色的衣服,黑色的长靴,玄色腰带上是彼岸花的刺绣,金丝缝边。额上有一恰似花,尤似火的红色古印,丹凤眼,右手手指上,带着碎钻镶嵌的护指,称手的武器是一把琵琶。”

      真是回忆半天,才想起一星半点儿。

      明灵的形容太过表面,红衣,彼岸花,似花似火的古印,护指,以及一把琵琶。这些字眼儿揉杂在一起,在风铃脑子里想象成了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风铃怔了怔:“我,我真是好福气,竟能娶到这种美人。”

      明灵没回应,压抑着嘴唇上扬,他附和着点头,把风铃哄睡下。

      带着憧憬和悸动,风铃是男人,心猿意马,无法抑制想象中与自己的美人妻子共赴巫山的场景,相互依偎在怀里,柔声细语,玉臂做枕——这一醒来发现自己有个美人做夫人,谁会不兴奋。

      的确,他一夜未睡,竟是这般不成器。

      明灵算着人间的时间,没给风铃几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带着他去了蓬莱仙岛。

      这脚刚站在蓬莱仙岛的土地上,风铃便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想着不能有任何脏乱。满怀着憧憬来见自己夫人,自然马虎不得。

      他跟着明灵走了几步,忽然顺了顺他的头发,想着来之前还特意让明灵给他梳妆打扮良久,那一直披散着的头发今日两头辫子扎在脑后,用一条丝带束发,想着许久不见夫人,非不要明灵扶着走,他左顾右盼小幅度张望。

      “怎么,这么着急吗?”明灵揶揄,回头看到风铃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明灵:“你进屋吧,我就不进去了,这边有事,我就先离开了。”

      “啊?”风铃紧张:“你这就走了?不同我等等,我,我还不认识她呢……”

      明灵:“我可不想看你们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你快进去吧,休息片刻,他因该很快就到。”

      明灵像是有急事在身,风铃也不好在拉着别人,半推半就进了屋,目送明灵离开。

      他独坐竹屋,十分幽静,他并不熟悉这里,只感觉这是别人的家,不好乱摸乱碰,只是就这么端正乖巧坐着,等着夫人来接他。

      ……

      那山间绿水反映着红色移动物体,那是一座花轿,便正是风铃曾经去彼岸岭时接他去万花堡的那座花妖轿子,藤蔓伸缩着向前而去,十分稳当,里面的红衣人与这花轿相得映彰,或许,真是来提亲的呢。

      曼殊低眉,看着自己左手上的花戒,在看看右手上的花戒,在之前他寻着红丝绒的指引找到了风铃丢下的花戒,虽不知怎么丢下的,曼殊将它捡起来戴在自己右手上,以此慰藉自己强烈思念的欲望。

      到了山顶,他站起撩开垂吊的花藤,步伐沉稳,向竹屋而去,心下忽然猛地一跳。

      在屋内的风铃心里也是一跳,他倏地转头看过去,见竹门被打开,他连忙站起来,不由自主浮现笑容,眼里满是期待。那竹门被一手轻轻推开,像是担心打扰到屋内的人。

      一脚跨进来,见到风铃,瞳孔颤动。

      身着青白相间的袍子,束发而立,满是憧憬和期待望向曼殊这边……

      这时既快又慢,只用一眼便上下扫寻对方仪容服饰,而用了很久,去探寻对方眼里是怎样的感情。风铃被眼前这个男人惊艳到了,不可否认,这是个美人,倾国倾城,也不浮夸,可是,这不是他心里想的夫人。

      风铃努力移开视线,朝曼殊背后看了看,疑惑下问道:“阁下可是走错屋了。”

      那个人眼里流光溢彩,视线不肯离开风铃半秒,他竟就这么眼睁睁盯着他看,惹得风铃脸上燥热,顿时羞涩上头。

      风铃扶着桌子身子一偏,换着腿支撑,低眉垂眼,不敢与曼殊对视。

      曼殊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波澜不定,可反应只在他眼里最为明显,他没有猛地抱上去,也没有任由眼泪落下,更没有做出出格的事,他唯一无法控制的,便是那炽热的视线。

      见对方不答,风铃再次看去,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红衣,古印,护指,丹凤眼,这怎么看着,都像极了明灵所描述的他夫人。正疑惑不解时,风铃幡然醒悟,他咬牙埋怨明灵说话故意带偏,让他丢了好大面子。

      果不其然,曼殊随了他心中所想,微起唇说话了:“没走错,正是这里,来接你。”说出的话里,都带着些许颤抖,可见紧张程度。

      风铃面色更是绯红,他的夫人的确是美人,但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夫人是男人。

      那预习许久的一句‘夫人’在此刻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风铃挂起笑容:“明灵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吗?”许是看出来风铃的不适与不熟,曼殊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流光暗下,轻咳一声:“在来之前,我就想到了你会对我说的话,果不其然,是不记得我了。”

      听这话意思,果然是之前认识的,曼殊特意低下头,装作失落委屈的样子,这无疑让风铃生起一股负罪感。风铃轻咳一声:“我忘记了,之前出了事……忘记了,抱歉。”

      跳谭龙谷这天大的事,被风铃一句‘出了事’给搪塞过来,曼殊心口一疼,刺痛难忍。

      曼殊:“是,我知道,你出事了,我很着急,星君大人说有办法医治,我便让他带走你。”说着话,曼殊一步步靠近,踩在竹板上嘎吱声响配合着风铃的心跳,见他越走越近,似是一团火焰靠近过来,竟有些发热。

      风铃心跳加速,他微微退后,扶着桌子想要逃离这令人怪异的气氛,那左脚右脚今天倒是不听话了,移不动就罢了,竟还没了力,瞬间双腿麻木起来,屈膝跪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风铃一把抓住曼殊,攀附着他想要爬起来,曼殊抱着他的腰紧紧拥在怀里,这一刻他竟然不想将风铃扶起来,让他保持着屈膝的姿态紧紧抱着,靠在曼殊胸前的脸倏地一红,曼殊一手扣着他腰,一手摸着他头,低下头吻在他头上。

      风铃一滞,手指里缠绕的衣物越收越紧,头顶上传来话语:“小心些,别摔着了。”他说着话,却没想把风铃扶起来。

      风铃手足无措,很是慌张:“呃噢,好好,你,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曼殊保持着吻在他头上的动作,听到这里他睁开眼,眼里满是温情:“你腿疼,站不稳,我带着你走好不好。”他这话没带半点儿询问的意思,说完他便打横抱起风铃,来个措手不及,意料之外。

      惊慌下圈住曼殊脖子,这动作莫名羞耻,他赶紧拒绝:“不不,我还是想下来走。”他脸倏地爆红,说话也磕磕巴巴,结巴起来。

      曼殊故作失落:“可你走不动,不是要回家吗?不跟我走了吗?”

      “我……”盯着那失落的眼神和沮丧的面容,风铃哪会说出确实的答复,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个男人,但总的来说,也是他夫人。

      虽然已经忘记了他。

      风铃低下头,思量片刻,瓮声瓮气:“你……随你便吧,回家就回家。”

      曼殊唇角一勾,温声:“好。”

      抱着风铃走出竹木屋,那花轿伸出藤蔓撩开花帘,一步跨进,将风铃放置在软榻上,坐在一旁,拍了拍自己的腿,一笑:“若是累了想躺下,可以躺这里。”这莫名调戏的话让风铃更是无所适从,偏头看向窗外,没回应。

      一路上他看着沿路的风景,曼殊却看着他,窗外飘来的花瓣落在曼殊头上,他故作睡着,让风铃好放松下来。

      风铃果不其然看了一眼他,见他睡着,整个人都松下来,呼了一口气。

      打量着眼前的美人,见他头上落花,风铃伸手去摘,正要拿下来,曼殊忽然睁开眼,笑吟吟看着风铃,问道:“这个季节还有盛花,的确是蓬莱仙岛的专属了。”

      被逮了个正着,风铃赶紧收回手端正坐好,将花瓣收于手心:“是啊,着实没想到呢……听闻彼岸岭更是奇特,什么花儿都能同时绽放,实在好奇。”他扯开话题,将手心的花抛掷脑后。

      曼殊点头:“嗯,万花齐放的时候,是最争奇夺艳的。”

      想象了一下万花齐放的场景,想必着实惊艳,叹道:“若能亲眼目睹那万花齐放的场景,也是死而无憾了。”

      曼殊就这么盯着他,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着:“万花齐放,在于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在我眼里,任它们如何争奇夺艳,都不及你惊艳绝尘。”

      “……”

      风铃倏地看过去,没回应,脸色在绯红的同时,竟被这句漂亮话给打动,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眼泪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愣愣看着曼殊眼里的温情,心口一疼,不知真实虚假,竟然能如此深刻。

      想必,我们是认识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曼殊——任它们如何争奇夺艳,也不及你惊艳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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